“哦,这就回。”父亲应了一声。
“哈哈,看长多听媳妇的话……”
文照溪隐约听见乡亲们善意的调笑声。
她的心里更困惑了:记忆中,父亲脾气很是暴躁,动不动就拿家伙打人的。而母亲……
由于母亲家庭条件很差,嫁与父亲后更是一连生了两个女儿,奶奶对此很是看不上。对母亲横挑竖挑,甚至更是挑唆父亲与母亲争吵。
在文照溪为数不多的记忆里,父母的吵架占了相当大的一部分……
“咋了?夕?”母亲把文照溪放在床上,有点焦急地说道,“是不是哪里又不得劲儿了?”
“哪有那么多事儿啊?”父亲不在意地接口道,“估模着就是太阳太大了,刚才晒着了。小孩儿哪儿那么娇气。”
“别站着了,拿温度计给她量一下。看是不是又发烧了。”母亲不放心地说道。
“哪儿有那么娇气?”父亲把温度计递给母亲,“你看看出汗没有?汗落她会发烧的。”
“嗯,我注意着呢。”母亲把温度计放进文照溪的胳膊弯儿里,冲父亲说道,“看看表。”
“嗯,我看着哩。”父亲抬头看了下钟表,随口问道,“昭儿呢?回来咋没有看见她?”
“咱二大家呢。咱二婶子说让她住两天。”母亲一边用手试文照溪额头的温度,一边回答。
二大?哦,是族里的二爷爷吧。文照溪只记得他淡漠的样子。他们家里很有钱。
父母亲每次在文照溪回去时,都让她去二爷爷家里坐坐,包括姐姐也是。姐姐很不愿意,父亲就训斥姐姐:“你小时候他们那么的疼你,那时候吃的也不是那么富裕,他们常给你买衣服买东西,你几乎天天都住在他家里,都差点认给他们,你不去咋中?”姐姐每次挨训每次还都要闹一场。
现在看来,那时的事儿是真的啊。只是自己从小到大体弱多病的,性格也不讨人喜欢,所以由自己的祖母带大。
“不烧啊。”母亲拿温度计看了看,扭头问父亲,“这是咋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我问下咱娘。”父亲转身出去了。
文照溪隐约听见几句问答,接着就听见“咚咚”响的脚步声。
“咋了?嗯?”奶奶的怒吼声在耳边炸雷般的响起,“天天一把屎一把尿的侍候着你们还不中?长一回来你就找事。小孩儿哪个不哭?这就去医院,让人看看我虐待你了,是不是?”
“不是的,”母亲慌忙开口解释道,“您看小孩儿一直流泪,想着……”
“流啥泪流啥泪?啊?”奶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高,“连声儿都没‘啊’一声,小孩儿瞌睡了。你是找事不?”
“娘,”父亲拦住了要冲上前的奶奶,“只是担心小孩儿,你这是弄啥啊?”
“我弄啥?”奶奶气焰更高了,“我让别人都听听,看我娶了个啥好媳妇。不下蛋不说,还天天找事。”
“娘,你都乱嚷的啥?”父亲有点生气了,“这两个闺女不是孩儿?”
“谁家的闺女算是孩儿?”奶奶大声嚷道,“你说说哪家的不都是要男孩儿?”
“娘,你那都是老思想了,现在国家计划生育呢,让只要一个,小子闺女都是一样的。”
“啥?老思想?”奶奶的声音猛地尖锐起来,“把你辛辛苦苦地拉扯大,现在倒好,娶了媳妇你就忘了娘。我的娘啊……”
奶奶哭着说了起来。
“娘,你咋……”父亲无奈地说道。
“咋了?我屈说你了?”奶奶更来劲儿了,“计划生育,现在抓这么严,她进门几年了就生了两个闺女,还让人盯上了。看以后人家咋笑话你吧。”
“娘,……”奶奶的话似乎让父亲心里有所触动。
这时村子里听到动静过来了几个人,有人劝说道:“长刚回来你们就弄啥了?”
“她媳妇找事哩。”奶奶嘴一撇,扭头走了。
其他人一看没事了,劝说了几句都走了。其中有一个年纪大一点的人看看院子里没有人了,对文照溪的父亲低声说道:“长啊,虽说咱们穷人不讲究,可是……”他似乎有点难以启齿。
“咋了?辞修大?”父亲有点不解地问道。
辞修?辞修爷爷?村里有这个人吗?文照溪有点呆愣了。
“唉,”辞修爷爷看父亲是真的不明白,又看了下四周,才低声说道,“长啊,虽然咱们光景很不如以前,可再怎么着你祖父也是这方圆百里唯一的秀才啊。现今就算是没落了,也没有让媳妇不出月子就下地干活的道理……”
第三章 释然
不出月子?下地干活?文照溪心里猛地一沉,很不是滋味。她忽然就回想起很久以前的某个同学无意中向她诉说的事情。同学说,她的奶奶没了,可是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她哭不出来。
当时文照溪是怎么反应的?好像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只是回到家里和母亲说起时,母亲的话让她的心里很难受。
母亲说:“还说别人干啥?你的奶奶不也是那样儿吗?那时有你时,还没出月子咧,你奶奶就天天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在我身旁蹦跶。最后我实在是没办法,月子没坐完就下地干活了。就那还不中哩,还天天找事儿……”
……
“好,辞修大,我知道了。”外面传来父亲的声音。
刚刚吵那么厉害,母亲一句话都没有说,文照溪觉得很反常,她抬起头看向母亲:只见黑白的世界中,母亲坐在那里无声的哭泣,泪水不时地滴落在文照溪裹身的小布单上。
文照溪心里一阵阵的发酸。长大后她对母亲很不谅解。因为母亲亲自照顾着弟弟和姐姐,而文照溪却是跟着奶奶的,从小到大的记忆里,童年实在是称不上美好,所以她从心底里对母亲多了些微埋怨:既然不愿意要,为什么当初还要把她生下来?就算是生下来是身不由己,可是,不是还能送人的吗?再不行卖了也是可以的……
母亲也曾经说过,在姐姐和她之间其实还有一个女儿,可惜没落成,母亲说,能要怎么会不要你们?哪个都舍不得。
舍不得。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当时的文照溪很不以为然,认为母亲只是心里一时冲动,嘴上说说而已,就像是人看到一本悲情的小说时会心流泪,可也只是仅此而已,过后谁也不会放在心上,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可现在,看到母亲哭都不敢出声的样子,文照溪所有埋怨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谁的日子都不是容易的……
“你咋又哭上了?娘她就那样儿,嘴上说说而已,你和她计较干啥?”父亲进来看到了这一切,劝说母亲。
母亲依然不说话,又顺手帮文照溪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父亲等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