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本是介于生死之间的奇特生物,自尽的方法只有一个,便是在陆地上现出原形,脱水即死,百试百灵。然而被钉住七寸后无法化形,陆长荧竟是要他死都不能!
辛晚见他的眼神一时悲哀,一时愤恨,一时绝望,顿觉十分不安,道:“那啥,你看,陆家已经过来了,你要不要试试逃走,最多我不喊。”他心中道,只要别找我陪葬。
蛇妖一指将房门封死,道:“逃不走了,陆长荧既已追到这里,必然带了白极鹰。此鹰是我们的天敌,生性喜爱啄食碧蛇胆,我就算插翅飞出去,都会被白极鹰一口啄回。”
他回头道:“我不欲伤你,只是如今我走投无路,只得请你帮个忙。”堪堪说完,辛晚便见他仅剩的那只手并指为刃,硬生生插入自己的肚腹,将一颗蛇胆血淋淋地挖将了出来。
辛晚瞪大了双眼,只见蛇妖将那颗还连着针管的碧蛇胆丢进了他的竹筒酒壶,骷髅一般的脸朝他笑了笑,道:“我要去不动府复命,此次任务失败,我不日将被丢入外间凡世,失了蛇胆,想必也活不了多久……但我不能再被抓回去受此屈辱。劳你以此帮我引开陆家人,感念你赠药之德,这颗蛇胆便当做报酬。千岁玄冰碧蛇胆的功效,你去问问旁人,会有很多人告诉你有何用处。”
说罢咬牙缠紧了腹上的伤口,剥下辛晚的外衣换上,将他哑穴也封了,关进衣橱中,又把竹筒酒壶放在他身畔。
他朝辛晚拱了拱手,道:“后会有期。”
辛晚完全无法动弹地被关在衣柜里,虽有喜爱的美酒相伴,但美酒里却浸着一颗血淋淋的新鲜蛇胆,这感觉无比的怪异,又有七分的恶心。
又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一种鸟雀扑棱翅膀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人的脚步声,熟悉的声音温和地道:“白凤儿,是这里吗?”
他从衣橱缝里看到了白极鹰如玉一般光洁雪白的喙,急切地在缝里啄了啄。
辛晚放下心来,就算如今的陆长荧是不记得他的,也是他并不完全认识的,但他始终有一种奇怪的信任,只要是陆长荧,便不会真的伤害他。
有人笑道:“别急,我听着这里边气息不对,这条小蛇儿藏了什么好东西?”是陆青持的声音。
陆长荧道:“不是藏了什么好东西,多半是金蝉脱壳计。”
陆青持笑道:“你竟然早就看出来了,为何不去追?”
陆长荧挑了挑眉,无所谓道:“白凤儿会追到这,说明蛇胆就在这。他若是将蛇胆也挖将出来,自己想必是不会再重新长一个胆了,追来何用?”
陆青持摇摇头,叹道:“你真无情。”
陆长荧仿佛没听见,道:“要打开吗?”
陆青持斜过脸来,似笑非笑地端详他的脸,似要从他眉梢眼角永远带笑的表情中看出一丝破绽来,最终回过头,道:“里边有人啊,你听不出来?”
陆长荧道:“重要的只是蛇胆,什么人很重要吗?”
陆青持噗嗤一笑,道:“对我来说确实不重要……对你就……”他忽然用手指点了点下颚,用一种柔软的天真神情道:“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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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独臂人(3)
弯月似眉,风灯与松油火把的光亮将清冷月色冲得消散殆尽,陆青持和陆长荧站在河畔,看人慢慢将那只成色颇差的巨大松木柜子沉入河水。这条特地引流而来的小河并不深,却也足够将柜子淹没至顶。
陆青持点了点下巴,淡淡道:“玄冰碧蛇是半死之物,你我感知不到他究竟在不在里边,但是他身有重伤,人形在水下难以长久,等憋不住时自会化为蛇形。”
陆长荧面不改色道:“我觉得他不在了。”
陆青持道:“赌什么?”他脸上虽然仍含着笑,却言语终究是带了几分冷意。
沉入河水的木柜安静地冒了几个气泡,便毫无声息。
陆长荧抬手摸了摸栖在他肩头的白极鹰,道:“赌什么都行?”他扭头看陆青持,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我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时,你手中有一朵白昙花。”
陆青持不意他提到这个,一张原本就漂亮到惊人的脸刹那间如霁雪初晴,愈加夺目,微笑道:“你还记得。”
陆长荧道:“我记得那品昙花叫做‘玉碗碎雪’。当时你说,既是第一次见面,便以此物当做见面礼罢了。”
陆青持笑道:“还有脸说,我说了之后你转身便跑出去,然后又再进来,跟我说,这是第二次见面了,不用送见面礼了。我就呆愣了那么一会儿功夫,昙花就谢啦,送也送不出手了。”他越想越好笑,骂道,“世上怎会有你这样不要脸的人?”
陆长荧道:“花花草草的,有何意味?我当日既然肯去见你,自然不是贪图这些物事。”
陆青持含笑道:“那如今呢,你想要了?”
白凤儿发出一声鸣叫,陆长荧道:“就要它吧。你大约也是要输了。”
柜子下去已有一刻时间,就算蛇妖妖法高强十分能忍,也必不能撑到这么久。白凤儿一直瞪大了机警的鹰眼望着水面,并未发现有碧蛇出水。蛇妖果然已经不在了。
陆青持输了倒也未见沮丧,只故意惋惜道:“哎呀,倒是忘了里边还有另一个人,不知道是谁,只怕无端端丧命了。”
陆长荧伸出手指,让白凤儿啄着玩,道:“既然那人与蛇胆关在一起,想必也是知道我们活体取胆的秘密了,知道得太多,死了也不算冤。”他停顿一下,问道,“还要将那柜子捞上来找蛇胆么?”
陆青持静静盯着他,许久后似乎有些失望,又仿佛有些雀跃地道:“不必了吧,反正咱们之前取的的碧蛇胆汁也够用了,捞柜子上来里边还有死尸,难看得紧,我可不要看。”他眉头舒展,露出一丝快意的喜色,继续道:“罢了,此间事了了,你既然这般挂念着玉碗碎雪,我便同你一起去花房。玉碗碎雪与其他昙花不同,都是凌晨开花,我们小酌一杯等它开,岂不是美事一件?”
陆长荧笑笑道:“等它开自然没问题,但你得记得要送我一枝,别以为小酌一杯,假模假样地看上一会儿,便是抵了赌约了。”
陆青持白他一眼,道:“送就送,这点小玩意儿,值得什么了,如此紧张。”
既得少主发话,花房中自然布置得很快。
将近卯时,玉碗碎雪鼓胀的白色花苞发出轻微的裂帛之声,簌簌开出了一条缝。
陆青持失手掷了酒杯,水晶碎裂,他却也不以为意,道:“长荧。”
陆长荧应了一声。
陆青持戏谑般地看向他:“我很好奇,你竟然真的一点都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