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爱情,有一种说法是——每个人的灵魂天生都是不圆满的,在心脏的那个地方有个缺口,而有一天,你终究会遇上和那个缺口形状严丝密合的灵魂,他会填补你灵魂所缺的部分,让你变得完整。
而当他出现的时候,你的灵魂就能感受到来自他的强烈共鸣,就像充斥在整个宇宙里的引力能量,永不消逝,牵引着你的灵魂朝他靠近。
在此之前,苏锦之对这种说法是嗤之以鼻的,他觉得爱情对于他来说,还不如那浩瀚神秘宇宙星海更有吸引力。但是当那个来自另一个星系的人到来后,他却觉得属于他的那股引力终于出现了,将他从原本的运行轨迹脱离,带着他飘向了另一条暂时看不到尽头的星轨。
他开始期待每天来自那个人的早安和晚安,遇到什么开心难过的事都会想要分享给他,苏锦之知道他的想法在逐渐变得危险,因为这不是一个“导游”该对“旅客”抱有的心态。
旅客终于一天要离开,而苏锦之不想做那个为他送别的人。
可是那个人的声音,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能令人上瘾的毒.药,苏锦之明知道它会慢慢腐蚀他的生命,占据他生命里的所有的感情空间,可他却还是期待着饮下那腥甜的液体。
苏锦之一直是抗体疫苗实验室里成绩最突出的员工,因为他总是贡献出自己的所有休息时间用来研究疫苗。虽然他现在还是实验室里最优秀的员工之一,但是和他相熟的同事都发现了他身上不对劲——他还是很认真地研究疫苗,只是不像以前一样不知道休息,他变得和所有谈恋爱的员工一样,一下班就没了踪影,就像急着去赴一场爱人的约会般急急离开。
但不管谁问他是不是谈了恋爱,他的回答都是“不是”。
然而没有人相信他的回答:“你真的没有骗我们吗?你不是谈恋爱的话,怎么眉头一下班就找不到你人了呢?”一名同事看着正在匆匆收拾资料准备离开的苏锦之问道。
苏锦之听到他的话后,手上的动作稍稍顿了顿,但却没有停下,他说:“当然是回宿舍休息啊。”
“我们知道你是回宿舍休息。”同事凑过来,指着他的嘴角说道,“虽然下班的确令人开心,但是我只有在去见我男朋友的时候才会露出你这样的笑容。老实交代吧,你到底和谁厮混去了?”
“真的没有。”苏锦之无奈地叹气,知道自己今天再不说点什么,同事估计不会放他走。他垂眸沉默了几秒,才低声缓缓道:“最多就是我暗恋他……我们没有在一起。”
“暗恋?!”同事惊呼出声,在他看来这样的年代还有暗恋的事简直不可思议,“你为什么不去告白呢?主任并没有不让我们恋爱啊,只要你谨记保密协议上的要求就可以了。”
“我知道。”苏锦之还是垂着头,“但是告白了也没什么用,我们……迟早要分手的。”
同事无语地看着他:“这还没在一起你就想到分手了,分手了就换下一个人不就好了,现在要及时行乐啊。”
苏锦之摇摇头,抬头看向渐渐西沉的落日,那些漂亮的橘黄色光线来自于一亿五千万公里以外的太阳,但是光线从太阳到达地球需要经过8分20秒,也就是说,人们看到的永远是8分20秒之前的阳光。
这些温暖的光线陪伴他成长,然而却离他这么远,和他有着很漫长的一段距离。
那么姜黎山呢?
整个银河系的直径约为十万光年,光从银河系的这一端走到另一端都需要整整十万年,而他就算乘坐光速飞行器,也需要经过整整四十年才能走到太阳系的引力边缘,那几乎是他生命的一半,而来自于另一个星系的姜黎山又经过了多少年,才从那个遥远的星系到达地球呢?
他的生命是如此的漫长,而有关于他的时光,在姜黎山的生命中估计只会占据一个极为微小的角落,就像是一粒浮沉对上整个宇宙那样,渺小的微不足道。
而他们面临的问题也不止来自生命的限制。
苏锦之勾起唇角笑了笑,告诉他的同事:“我们没有办法在一起的,他是个外星人。”
同事愣神了几秒,才讷讷道:“这样啊,那确实有点麻烦了。”
地球已经加入银河系智慧文明联盟有一段时间了,很多外星生物也从星系遥远的某个星球上特地跑来地球参观,然而离开太阳系去往其他星球的地球人却寥寥无几。
一是因为人类脆弱的身体结构和不足以熬过旅途时光的短暂生命。
二就是他们体内没有任何防御外星病菌的抗体,一旦他们离开和防护服和任何外星生命进行接触,他们就会死于过敏和感染。
在这样的情况下,地球人别说是和外星人谈恋爱,他们连一个近距离的拥抱都做不到。
“你说你喜欢什么人不好,偏偏喜欢上一个……”同事目光复杂地看着苏锦之,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但他想到这还是苏锦之第一次流露出恋爱的姿态,还是道:“不过我觉得这也没什么,你们可以柏拉图啊,搞精神上的恋爱。”
苏锦之闻言有些错愕,笑了笑摇头道:“你开什么玩笑?”
“你的思想要放得广阔一些,不要用下半.身思考,也不要那么狭隘。”同事很认真地劝说苏锦之,“你要知道同性恋在几千年前是要被烧死的异端,可你看看现在,主管收人都想着多收几个gay,就因为理工科的女性太少了。”
苏锦之:“……”
苏锦之完全无法反驳同事的这番话,还有些哭笑不得,他犹豫了下,开口道:“还是算了吧,万一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呢?人家只是来地球旅游,就让他好好在地球上看看风景吧。”
同事撇嘴道:“我记得你说过他是来自河外星系的?跑那么远来地球就只是为了看风景?你就没有怀疑过吗?”
苏锦之也觉得奇怪,但是他也想到不到什么好的解释,笑道:“不然呢?他总不可能在很久之前就见过我,所以来地球找我吧?”
“说不定就是这样呢?随你怎么想了,但我觉得柏拉图也挺浪漫的,或许你们可以试试。”同事对苏锦之挥挥手,先他一步离开了办公室。
苏锦之收拾好了东西,但却没有立即动身离开,他又再次抬头看了眼已经不太刺眼的橘色太阳,那些来自8分20秒之前的光线是那么的温暖,虽然离他很远,却是不可或缺的□□。
这一天,苏锦之将自己回宿舍的脚步放得无比缓慢,踩着自己被落日拉长的影子慢悠悠地晃回房间,他想了很多,也思考了很久,但中心围绕的都是同一个人。
他回到房间后,没有立刻打开手环联系姜黎山,而是像以前那样独自一人洗过澡,走到窗前看着落日,只是以前给予他温暖和光明的这一幕,此刻能够给他的只有无尽的孤独。
因为有个人代替了这颗橘色的恒星,成为了他黑夜迎来黎明的方向。
苏锦之闭上眼睛,听着耳畔寂静的风声,腕间的手环却在这时震了一下,他没有立刻睁开眼睛,但是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抚上了手环。
他来回在手环上触碰着,不敢点开,然而最后却还是不小心点到了男人发来的简讯,而他的确也不需要睁开眼睛,因为男人给他发的是语音信息——
“你到宿舍了吗?你已经有4小时36分21秒没有和我说过话了,是在加班吗?”
男人温柔低沉的嗓音在空旷的屋子里响起,苏锦之听着他的声音,之前刚刚堆砌好的城墙陡然坍塌,他握着手环躺回床上,将被子拉到头顶,把自己和手环放在一个很小的空间里,似乎这样做,他就能欺骗自己他和男人其实靠得很近。
他回复道:[是的,我刚刚加班回来。]
男人秒回道:[那你今天累吗?我的那株向日葵结籽了,有很多,我想送你一点,你能收吗?]
[不累,我的工作很轻松的,那株向日葵是你亲手种的吧?这样的话你寄过来我也是不能吃的。]
向日葵是男人亲手种的,那么向日葵身上一定带上了来自外星的微生物,他如果接触了那些微生物,就可能会死亡。
男人这次没有立即回复,很可能他也意识到了他们不能接触的事实。
苏锦之很快就换了个话题:[阿山……你的母星在哪呢?]
[在另一个星系里,那个星系和银河系隔的有点远。]
苏锦之手指停留在光幕屏上,停了很久,最后他选择用语音问出那个问题:“那你为什么会来地球呢?”
听到他的声音,男人也开始用语音和他聊天——
“你听过一个说法吗?”
苏锦之问他:“什么说法?”
“我们现在做的一切都是遥远星球的投影,就像我们现在看到的光芒是八分钟之前的光芒,所以我面前的你是一微秒,一弹指刹那之前的你,我看见的是过去的你,你看见的也是过去的我。我们经历的都是遥远星球很多年之前经历的一切。”
男人的声音低沉,在苏锦之耳畔回荡,如此近,却又如此遥远,仿佛来自几万光年之外。
“我们在很久已经就已经见过了,宇宙无穷大,而我跨越那么远的距离来到这里,是因为我一直在等和你重逢的那一刻。”
“现在我们再次相遇了,所以和我在一起吧,我会像很久以前那样爱你,也一直爱你。”
苏锦之握着手环蜷在被子里,因为播放着语音,手环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蓝光,就像是茫茫宇宙之中一颗明亮的星星,用它的巨大引力牵引着无数细小的微尘朝它靠近。
姜黎山就是那颗恒星,而他只是一粒微尘,所以他摆脱不了他的引力,只能朝着他坠落。直至恒星所有燃料耗尽坍缩成为黑洞的那一天也无法和他分离,他会降落在他的吸积盘上,被连光也无法逃离的引力吸入视界内,最后和他紧紧融成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