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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着老远一段距离,苏苀便看到钱宁宁衣衫单薄地站在风口处,背上背着一个大背包,脚边立着一个半人高的行李箱。

    苏苀下了车,猛地瞧见钱宁宁的样子,心里不由得一沉。

    钱宁宁怀第一胎的时候,苏苀也在机场接过机,那时候钱宁宁脸色红润,神采飞扬,身边还有舒景行保驾护航。而眼前,同样身怀有孕,钱宁宁孤单单一个人,全身上下都瘦得脱了形,脸色蜡黄憔悴,也就隆起的腹部让苏苀还能联想到她是个孕妇。

    苏苀什么话都没说,把钱宁宁的背包从她肩上卸下来,自己背着,又给钱宁宁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压下心中的疑问和心疼,笑骂道:“你个大肚婆,怀着孩子也不安分,到处乱跑。”

    钱宁宁很罕见地没有回嘴,只说:“我累了,我想在你家多住一段时间,欢迎不?”

    苏苀听了只觉得心酸,脸上却装作什么事没有,笑着说:“不只我欢迎,冰箱里刚买的那只乌骨鸡也热烈欢迎你!”

    钱宁宁松开怀抱,看着苏苀勉强一笑:“我妹妹真的长大了。”

    出口不让停车,的士司机在催了,苏苀推着行李箱,打开出租车的后备车厢的门,刚刚好把它塞进去,再没有空放那个大背包了。苏苀只好背着背包上了出租车,把它在后座靠里面放着,坐着原车回了建设一村。

    路上,钱宁宁话不多,只说累了,便靠着苏苀的肩膀闭着眼睛休息。苏苀心疼地一路抱着她,猜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能把坚强的宁宁姐折磨成这样。

    回去的路倒是很顺畅,不过五十分钟便到了建设一村。钱宁宁到了家,也没有多说,只进了房间,躺着睡觉去了。苏苀知道肯定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本来想打电话问问舒景行,可是又想了想,还是先等等,这会儿把钱宁宁照顾好才是第一紧要的事情。

    她那么瘦,得多吃,多补。

    苏苀想到这儿,在锅子里先用虫草炖上了半只乌骨鸡,然后轻悄悄地关了门到附近菜场去买菜。路上,苏苀仔细盘算钱宁宁的口味和她怀孕的月份,想好了三道菜,既符合钱宁宁的喜好,又适合她这个月份吃的菜,一个虾仁豆腐饼,一个东坡茄子,再加一个清淡一点的荷塘小炒。

    每一样的份量都尽量少一点,这样可以吃多一点儿花样。

    虾是活的基围虾,回家了自己剥壳去虾线,东坡茄子里面的肉馅没法自己剁,钱宁宁在里屋睡觉,只好盯着肉店的老板把肉洗干净了用绞肉机绞好。

    提刀动铲是苏苀最拿手的本事,菜买回家不到四十分钟,三菜一汤整整齐齐地出锅摆好了,配上刚蒸好的粗粮小馒头当晚饭最好。

    苏苀进了房间,刚在床沿坐下,还没喊,钱宁宁自己就醒了。

    钱宁宁胃口不错。

    “姐,你是不是跟姐夫吵架了?”苏苀给她夹了一块茄子。

    钱宁宁一口饭,含含糊糊嗯了一声。

    “那姐夫知道你过来我这儿吗?”苏苀的眼睛像雷达。

    钱宁宁给自己舀了半碗乌鸡汤:“你别跟他联系,我想自己冷静冷静。”

    苏苀知道钱宁宁不是那种矫情的个性,结婚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离开舒景行,这次冷静,绝对不是在玩一般女人那种赌气回娘家的小脾气。

    吃过饭后,钱宁宁还是说累。苏苀让她先在沙发上坐着看半个小时电视,顺好了胃才能躺床上。钱宁宁果然乖乖地去客厅看电视。

    苏苀心不在焉地收拾餐桌和厨房,她在等电话,等舒景行的电话。钱宁宁的性格她太清楚了,如果有什么事情是钱宁宁闭口不提的,都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今天这样类似的情况曾经发生过一次,始作俑者是钱宁宁的父亲。

    对于钱宁宁的父亲,苏苀记忆不太多,从小到大只见过两次面,两次都是在过年,人多又乱,而且那时候年纪又小,光顾着跟钱宁宁玩,也不曾跟这个“奇怪”的钱叔叔有过多的接触。苏苀印象最深的是,私底下钱叔叔吹拉弹唱很是热闹、开心,但一到了饭桌上,跟钱爷爷在一起,桌上的气氛便格外凝重,只父亲苏长林忙着打圆场活跃气氛。苏苀只是隐约听父母提起钱叔叔和钱爷爷的父子恩怨,钱叔叔固执地弃了中医学音乐,成年四处流浪、到处采风,让钱爷爷对他灰心丧气,自此,父子关系越走越远。

    后来,钱叔叔在采风的时候爱上了一个穆.斯.林的姑娘,回来跪求高阿姨离婚,被钱爷爷打得皮开肉绽,还是高阿姨拦着才没把钱叔叔打出毛病来。

    那一阵,钱宁宁被高阿姨送到她家住着,苏苀陪着她。她们睡一个小床,同进同出。那一年,钱宁宁十一岁,苏苀十岁。

    钱叔叔很快便如愿以偿地离了婚,被钱爷爷赶出了家门,并且永世不得回临江。

    钱叔叔走之前,背着包裹来了一趟钢厂找钱宁宁。钱宁宁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任凭父亲怎么喊、怎么求都不出来。苏长林怕钱宁宁出事,还专门派人抱着被单在窗户底下看着,怕她想不开跳了楼。然而,钱叔叔走了,钱宁宁开了门出来,没哭没闹,拉着苏苀去了洋山河,对着悠悠荡荡的河水嚎啕大哭。

    从此,再没有从钱宁宁口中听到“爸爸”这两个字。

    没有人比苏苀更了解钱宁宁,她看着坚强、开朗、天不怕地不怕,却比谁都更擅长掩饰内心的伤痛。

    如今,再看见钱宁宁跟当初一模一样的表现,苏苀难免担惊受怕。以她这不太灵光的脑袋,能想到的也只有舒景行,只可能是舒景行才能把钱宁宁伤成这样。

    苏苀收拾好了,切了一盘什锦水果送到客厅。钱宁宁头歪在苏苀的肩膀上,吃了会儿水果,默默地盯着电视看。苏苀跟她聊了一会儿耗子的事情,钱宁宁说想去监狱里探望一下耗子。

    又说起了苏娜。

    钱宁宁这次对苏娜倒好像没那么讨厌,只淡淡地评论说:“其实,苏娜这种人,坏只坏在表面,不算真坏。”

    苏苀听着她话里带话,似乎在暗指。

    钱宁宁说想洗澡睡觉。苏苀便跟她一起整理行李箱,这一整理才发现,东西带得真齐全,好像有长久离家的打算。行李箱里还装了很多照片,都是他们的大女儿童童的照片,要么是单人照,要么是童童跟钱宁宁或者跟高芸阿姨或者钱恕已的合照。所有这些照片里,唯独没有舒景行和舒景行的妈妈。

    等钱宁宁进了浴室,苏苀把电视的声音调到最小,然后拨通了舒景行的电话。苏苀怕钱宁宁听见,特意走到了客厅的另一头。

    电话只响一声,舒景行就接通了,说话声音急切又疲惫:“苏苀,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宁宁是不是去了你那儿?”

    “姐在我这儿。”苏苀压低声音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