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
锦澄隔着被子圈着他的姐姐,两个迷迷糊糊的聊着天。
“阿澄啊,你十八了呢,长大了呀。”
锦澄嗯了一声,是的呢,他长大了呢。
“还记得你刚来时候,小小的,跟谁都恶狠狠的,踢了我多少脚。。。”锦澈偏着头想瞧一瞧他,迅速的被锦澄按了回去。
“真小气,一点事情记到现在。”
锦澈很小声的笑了一下。
窗外的月亮过了盛况,慢慢有陨落的架势。室内的清辉变淡,树的阴影爬上了墙面。
“阅江也有这样的月亮,很美。”
“是么?”
“嗯。。”锦澈顿一顿,轻轻的开口,像说个故事给他听。
“我在阅江,看过爸爸他们住过的院子。锦澄,你是在那里出生的呢。。”
“阅江?”
“是的,是我们的老家。爸爸他们兄弟俩在阅江长大,后来又离开。后来我爸遇到了我妈,就把家安在了安城。至于你嘛。。。你跟阅江渊源更深点,你母亲也是阅江人。”
锦澄浅浅的噢了一声,双手枕在头下,冲着那好看在月光皱起眉眼。
他从来没喊过妈,那么小的人,缩在被子里,噩梦里冷汗涟涟的不肯醒来,握着她的手,也只肯承认一句,想爸爸了。
身后许久都没有声音,锦澈叹了一口气,翻过身面对弟弟。
“锦澄,你想过她么?”
那张年轻的脸衬着月色清辉流转,这样好看的一张脸。
“阿澄。。。”
“我想不起她长什么样子了。。。”锦澄说,他垂下眼皮,有几许无措。“我也记不清爸爸的样子。。。”
他曾经那样爱他们,可是,时光太长了啊。
“姐。。。”
他还记得父亲在车轮下那一刻他的心神俱散,那种挫骨扬灰的灰飞烟灭。他也记得母亲失踪之后姐姐的歇斯底里。
可是他不记得他们的样子了,这流年,将人抛却,涓涓而走。
锦澈缓缓伸手将他环抱。他便温柔的低下头,倚着她的肩,千万次动作成就的熟稔自然,只是他此刻长成大人,她的肩已不能再承载和依靠,但又如何,那里依旧是期望和无法抗拒的宿命。
“我是在阅江出生的?可是他们从来没提过阅江的事情。”
“我原来也不知道,妈妈走前告诉我的。”锦澈淡淡一笑,提到母亲,平淡如她,也不由自主的声音低沉。
“所以毕业的时候你才去了阅江?”
“也不是,刚好有这个机会。”她顿了一顿,“只是突然想到,应该去阅江看看,或许会有些熟悉的东西。。”
或许换一句话说,她想去找一些熟悉的东西,让自己可以依靠着活下去。
生活这样无趣,爸爸走了,妈妈也走了,留着她一个人活着,真累啊,面对着铺天盖地的岁月,绵绵不断的惆怅。
她的声音很艰难,然而努了一把力,终于让自己接了下去。
“那里是爸爸长成的地方,我或许应该去看看。”
唉。。。也不知道是谁叹了口气,那么重,那么深,印在无妄的虚空中,淡淡在这月夜里,袅娜娉婷飘散开去。外面的月亮消了肿,就不再可喜,变淡变黄,又起了风,也许这么些好天气,安城美好的秋天,就要结束了。
“你想他们么?”
很深的夜里了,人再清醒也有点迷糊的困,所以他居然会这样的问。
锦澈顿一顿,很久,才干涩着嗓子。
“想的。”
你若是懂,便明白,这就是心疼了,那跳动的东西被不知名的手拧着,往死里一直拧,鲜血扑簌簌的往下,疼。。老天,疼啊。
锦澄翻了个身,反搂住她,良久,才听到她又低低的说了句。“一直很想。”
她隐去一声啜泣,她许久不曾流过眼泪,她答应过的,眼泪没有用处。
她只是很想他们,疯狂的想,无数个夜里,思念成城无法入眠。
窗外的月亮,清辉普照,人间真美啊,她没有贪恋过,从未。
她所能想象的最好的日子,早就已经终结。
其实又何必呢,他们都走了,留下她干什么呢。
然而,然而,她摸摸他的头。“别哭,锦澄,妈妈走前跟我说,过去除了是过去,什么都不是。她让我们好好活着对么?”
然而倘若过去只是一片虚无,又哪里来的现在的自己。
锦澄不眨眼的看她,他眼角那颗泪痣润泽后清晰厚重,他合上眼,点头。
“抓住不放的东西太伤人,她不愿我们同她一样。”
爸爸走后,妈妈又挨了两年,是真的挨,日渐消瘦头发脱落。她是很温柔的美人,从来也不说,只是一天天的人比黄花瘦。查出癌细胞扩散的那日,她好似松了口气,也许终于找到了借口,离开这个人世间。
“对不住,妈妈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她的语气平淡,遗憾以及解脱。她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眼前有泪滑落,锦澄咬着牙忍了又忍。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明白。”
锦澈勉强一笑。“我也不懂。”
他们都太小,不明白这世间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直到现在,年纪长成也还是不懂,因为太难过,他们甚至从来不敢去问个为什么。
这世间就是这样,碾压冲刷,在有意无意中失去,你愿不愿意呢,还是活下去吧。
也许天快亮了,也许很多事情快有个结果了。他们活在了现在,只是那些虽然是过去,就真的只是过去么。
“姐,你有没想过,将来要过什么日子?”
“我么?”锦澈低低的一声。“现在就挺好的。”
她微笑了一下,摸了摸锦澄的头,他的头发柔软光亮,锦澄又摇了摇那不存在的尾巴,谄媚的往她手下拱了拱。
“等你念完大学,工作结婚生子,爸爸的期望,我觉得挺好。一辈子安安稳稳的。”
锦澄在下面翻了个白眼。“行啊,只要你在都行。”
☆、明媚
锦澄月考完了就陪着锦澈去报名。当他们走在东大校园的时候,街边的银杏已经开始落叶了,深秋时节,前两天刮了场大风,刮出一片蓝得不可思议的天空来。天气晴好的叫人心生怨恨,怨恨自己不得畅快心意的耍上一阵。
只是空气中隐约燥热,明明热的人穿不了多半件衣服,偏偏不知哪里又凉飕飕的,兴奋中的冲动,熟知安城的人就知道,这怕是孕着一场极厉害的降温,然而这依旧是场明媚至极的秋天,哪怕就要恶风过境。
锦澈无意中想起那个羞涩的研究生,说来给锦澄听,锦澄气的要死。锦澈抿着嘴儿就笑了。这小家伙儿那天晚上就感冒了,一件小事,硬生生拖着,所以一直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