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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始知径山一片,老婆舌头领骂有分。”

    我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仲芳叔父的尴尬表情,不禁又笑了出来,“圆信禅师竟知道叔母爱唠叨仲芳叔父。”

    不识哥哥叹道,“到了仲芳叔父这个年纪,夫妻俩还有得吵,何尝不是人生一大幸事。哪像父亲母亲,说相敬如宾,实在是委屈了这个词儿。”

    是啊。这么多年来,父亲和母亲一直冷冷淡淡的,没有亲密,也没有冲突,双方都提不起劲儿来。无趣极了。偏偏又育有五个儿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识哥哥忽又道,“给去非叔父的倒还算周正。欲识本来面目先教放下热烘烘这条肚肠,五欲三毒付之东洋大海,冷暖不干怀富贵非我有日用。疏疏澹澹不求浓厚,妻孥接应如影如响,送客迎宾如梦如幻,妄想忽生劈头截断,放逸恣情是谁之过参。”

    前几年黄道周先生因为言事下狱后,去非叔父不避险难,倾囊相助。让我看到了一个有血有肉的去非叔父。

    我不赞同圆信禅师的话,太消极了些。

    我道,“人活一世,若没了热烘烘的肚肠,那与行尸走肉有什么分别。”

    不识看着我,又道,“我还有一句‘愁城欲破偏无计,情海难游可有舟’,这更是让我摸不着头脑。本想给漱广哥哥也求几句来,但圆信禅师说见不着人,只能给一句‘寒塘半亩埋心事,净土一抷葬世情’。”

    这两句话,都是何等的凄凉。但愿来日不是如此。我道,“漱广哥哥从来不信这些。”

    不识哥哥顿了顿,又道,“长孺也一同去了呢。只是圆信禅师说他太小,不该给他留话。但长孺偏多了心,认为是圆信禅师与他没有平素的交情,才不肯给他留话的。当场甩了脸子就走了。”

    两位哥哥口中的长孺,似乎与我看到的长孺大相径庭。这其中,到底有怎样的纠葛?

    思虑之间,阿妤慌慌张张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小姐!大公子那边出事了!”

    我锁紧了眉头,问道,“在哪儿?”不识哥哥与我异口同声。

    “在百可室。”阿妤紧接着回答。

    三人匆匆赶到了百可室,迎面扑来一股子酒气。

    漱广哥哥和蔺乔嫂嫂一左一右跪在外室中央,母亲高坐外室最上,见我和不识哥哥进来,并不理会,继续斥责道,“虽你作诗填词出了名的,也擅书画通音律,但诗词书画音律又不开科。你的八股文是没一点长进,因而屡考不过,困留庠生无进已数年了,不知还要在府太学里挂名多久。如今成家了,更不知进取!日日只知吟诗作赋,饮酒纵情,倒在温柔乡里不出来见世面,将来能做什么?若是女儿不长进也就罢了,好歹有人家依附,如今儿子也不长进了,家业怕是要败落了。也怨不得外人说我们世族大家,尽出纨绔子弟,百无一用!”

    漱广哥哥低着头,仍可见侧颜酡红,双手成拳垂在腿侧,隐隐颤抖着。

    母亲又恨恨看着蔺乔嫂嫂,“蔺乔!漱广今时这般光景,与你有莫大的关系!作为一个妻子,不善诱丈夫上进,反而媚惑其心。实在辜负了姑母对你的期望。”

    蔺乔嫂嫂低眉,泪水成行,滴落在地。

    漱广哥哥仰首,迎上母亲的目光,“母亲,是孩儿情不自禁,与蔺乔没有关系。”服了软,低首道,“今后,孩儿会克制的。也会好好研习八股文的。”

    室内静了好一会儿,母亲长叹了一口气,起身步下玉阶,看了不识哥哥和我一眼,走出了百可室。

    我扶起蔺乔嫂嫂,用丝娟为她轻拭泪水。

    不识哥哥也已扶起了漱广哥哥,沉声道,“希望哥哥能践行今日的承诺,把心思放在科举上,无论哥哥怎样讨厌。若不然,稍一行差踏错,就会害了蔺乔嫂嫂。”

    来百可室的路上就听了阿妤透露,母亲此次发作的原因,是撞到了漱广哥哥和蔺乔嫂嫂在百可室饮酒亲热,且又看到了几首香艳的词。

    其实母亲对于结果和态度是两可,要么有个好结果,中第;要么就有个好态度,平时好好研习八股,不中也没法子。

    若漱广哥哥肯在母亲面前做做样子,即便科举不顺利,这些也并不是什么事儿。而不识哥哥则是真心希望漱广哥哥能同他并驾齐驱,所以劝告漱广哥哥上心。

    漱广哥哥迟疑了片刻,应了声好。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愉快^ω^

    第17章 漱广休妻

    仲芳叔父就是个自由的大忙人,庚辰年春还在大涤山跟徐上瀛习琴论学,辛巳月就寓居南京为徐上瀛的溪山琴况作了序,今秋去杭州考取举人回了嘉善没几天,又去了秀水东塔寺拜访圆信禅师。

    今日去了仲芳叔父家,才知叔父又往苏州虎丘参加复社大会去了。

    叔母顾氏像往常一样热情非常,跟大家无休止地絮叨仲芳叔父如何如何,沅妹寻了个由头,拉着我逃往别处去了。

    直跑到仲驭叔父的别业南园,两人才住了脚,沅妹边喘息边笑道,“母亲开座谈会还算好的呢!她跟我经常开的是卧谈会呢!搞得我睡不好,简直受不了!”

    我也跟着笑了笑,“其实我觉得蛮有意思呢。”

    沅妹道,“姐姐是听的次数少,多了只觉得烦!”

    两人相对着又掩面呵呵笑着。

    前面的芙蓉园里有人声传来,“孟端,我最近又新学会了一首歌,很应景,跟芙蓉有关,唱给你听吧。”

    原来是长孺和孟端姐姐,此时长孺正亦步亦趋跟在孟端姐姐身侧,还未及张口,孟端姐姐忽然停下来大声道,“不要唱啦!”

    长孺立时定住了,脸像霜打的茄子一般。

    沅妹拉着我走到长孺跟前去,“哥哥老是一言不合就唱歌,像蛐蛐儿一样聒噪,怪不得孟端姐姐嫌你烦。”

    长孺有些负气,又带些许戏谑,道,“开始追求孟端姐姐那时候,我守在孟端姐姐窗底下小曲儿唱个不停。孟端姐姐花言巧语地说喜欢我的歌声,一得手却再也不许我唱了。”

    我与沅妹又笑了起来。

    孟端姐姐皱起了眉头,怿然责怪道,“我说喜欢,你就不做别的,每天只琢磨唱曲儿,不琢磨进学。难不成要我一辈子靠你卖唱过活儿!”

    长孺喃喃重复着‘一辈子’这三个字,脸上有了暖暖的笑,就如他此时的心田,有暖流缓缓经过。

    我真的很羡慕长孺和孟端两个人,还未定亲,就已在心里默然相许一辈子。

    长孺仰起头来,郑重声明,“我明年就去岁考。”顿了顿,又对孟端姐姐轻轻道,“你放心。”

    沅妹握紧了我的手,“你们这对小情侣,连吵个架,都这样感人。”

    此时我才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