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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霜向后小退了半步。韩縢望着她的眼睛:“王妃还真是天真。”然后故作不解地皱眉,“难道在你眼中,活下来的人就一定是好人吗?”

    顾霜回头望了一眼萧彻,只见他眸光微沉。

    萧彻慢慢走上前,揽住她的腰,垂眸看着她的小腹,轻声道:“难受吗?我带你回家。”

    顾霜一下抓住他的手,眼睛却盯着韩縢:“我要听他把话说完。”

    耶律皓的娘亲是曲苏人。她的父亲兄长被皇室诬陷暗贩毒.药,受刑流放,终生不能回到故国——所以曲苏国主如意地将她的母亲接进了王宫。

    但她母亲生性柔弱善良,没多久便陷入宫争,被乱棒活活打死。其时恰好大赫派来商队与曲苏贸易,希望可以购得上好的伤药,她便混入商队,去了大赫,用尽方法取得耶律猛的恩宠,怀上了孩子。耶律猛很高兴,赐了一个皓字。

    可母亲的惨状还在眼前。

    或许她还不够爱别人,所以她选择了逃走,到了遂城,生下了孩子。凤新人好美,是以对她很和善亲切。她想着,有一个孩子,这样活着也不错,但总觉少了什么。于是便一边养家,一边打听父兄的消息。

    日子十分安宁平顺。然而就在耶律皓五岁那年,她得知自己的父兄偷跑回国,欲看望她们母女二人,却被原来最好的邻居发现并告发。他们被抓了起来,然后被做成了药人。

    在曲苏,是不能有药人的,这违反了曲苏的律法。但违反的人正是国主。他太想征服南疆,选择了最急功近利的一条路。

    当然,做成药人的不止她的父兄,监狱里的囚犯大多都入了虎口。

    药人的出现确实为曲苏研究药物提供了诸多便利。所以曲苏国主想要更多,便派人四处抓捕流浪者或是从人贩手中购买奴隶。

    这已不是当年的曲苏了。没有纯洁无瑕的歌声,只有惶惶不知终日的哀鸣。

    她们曾经额那位邻居,行商到了遂城,看见了她,心生歹毒,欲将她和孩子带回曲苏贩卖,获得赏金。

    她知道唯一能救她们的人是耶律猛,于是故意散出了她们的消息。

    但她等来的人,却是韩縢。

    韩縢淡淡笑着:“那时候我就知道,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后来曲苏灭国的毒.药,就是她佯装被抓,亲手放下的。所以为什么只有她活了下来,但她没能及时出城,藏在废墟里被顾染找到,带回了顾府,去照顾一个孩子。”说着扫了一眼轻衣。

    但她没有想过再去看望自己的孩子。她亲手覆灭了一座城,她认为自己是刽子手,不配成为一个母亲。

    顾霜冷冷看着韩縢:“所以这就是你的口中所谓的坏人?”

    韩縢的声音很平静:“她亲手杀了曲苏国所有的人。她做了,这是她的选择。”顿了顿,抬头看着顾霜,又看着屋里所有其他的人,“就像她们,当年对萧律做的事一样。”

    顾霜感觉到萧彻放在她腰上的手正在轻微地颤抖。

    “可一切的源头都是你。若不是你下毒,若不是你带走了耶律皓,她们根本不用选择。”

    韩縢看着她:“这选择从来就不是我给的。我只是,抓住了每一个机会。”

    顾霜想要反驳,却又隐隐明白他的意思。

    萧律对萧彻的杀心,曲苏对南疆的执着。或许这些才算得上根源。

    良久,顾霜看着萧彻,目光清澈,话却是对着韩縢说的:“但你可以选择,不成为那样的人。”

    或许吧,或许有些罪恶的结局无法逃避,但我们可以选择成为不打开它的人。因为罪恶的结局不应当成为它衍生的原因。

    萧彻朝着顾霜温柔一笑。

    两人携手,正要转身离开,殿内突然响起了萧琉的声音。

    “那赵霏又如何招惹了你,定要让她像个十岁的稚童。”

    顾霜和萧彻对视一眼。

    萧琉面无表情地走到韩縢面前,似是在等待他的回答。

    韩縢眼中闪过一丝光:“这件事,陛下恐怕要询问一下太皇太后了。”

    萧琉微愣,慢慢侧身,看着端坐着的韩素。

    兰嬷嬷本就一直在偷偷抹眼睛,闻言一下跪道:“老奴恳求陛下不要再问了!如今赵姑娘觅得佳偶,一府和乐,何必再提往事呢!”

    萧琉面上青筋尽显。他没有理会兰嬷嬷。执拗地望着韩素。

    耳边兰嬷嬷的哭声还未停止,韩素的凤目里威严不再。她最近像是苍老得很快,快到她总是在梦里看到那些往事。

    酸的、甜的、苦的、辣的,应有尽有,却唯独没有咸味。她很少哭。

    她朝面前的某处虚无望着,慢慢道:“赵霏是个好姑娘,哀家一直都知道,赵家也是一户好人家……但她那日不该看到,不应该看到的东西。她不该在秋狝的时候乱跑。”她抬头,对上萧琉的目光,“撞见你父皇和……沈御医。”

    殿内一片寂静。萧琉、韩悠和沈昙瞬间白了脸色。

    “让小孩子发烧很容易,哀家当日又派了沈易亲自替赵霏诊治,他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怎样做是最好的。”断断续续,又想到别的事,便索性一次都说了出来,“沈易发现了香料的古怪,可已为时晚矣。律儿驾崩后,他曾红着眼睛,闯入寿康宫,希望哀家能主持公道。哀家拒绝了,并且派人将他得知的线索统统掐去。哀家以为他会忘记,但他却跳下了山崖——哀家知道,他是自愿跳下去的。”

    韩素的眼眶里隐隐有了咸味:“或许就像沈昙所说,他想开出一片蓝色的花来吧。”

    蓝色的花,恰如故人的性情。

    屋外的雪仍在下,落在屋檐上、草地上、梅枝上,还有偏远的废宫上。

    它们会一层层地堆积,将一切都染成白色。

    五个月后,景泰八年,大安北定王府。

    凤新的冬日来得早,去得也早。四月的天气,草长莺飞,暖和得桃花树树开放,大雁也呈着一字,飞回故土。

    趁着这样的好光景,北定王府迎来了一位小世子,大名萧煜,由顾霜爷爷顾锋所取,小字汤包……由顾染所取。

    多年后,萧煜无意问到了取名的由来,恰好又在南国的顾府。老爷子好不容易在家,闻言立刻叽叽呱呱了一堆,一会儿是“日以煜乎昼,月以煜乎夜”,一会儿又是“钟鼓铿鍧,管弦烨煜。”简言之,就是,热到发光。

    萧煜:“……”

    到了顾染这里,只有一句话,三个字:“好吃呀!”然后就开始给外孙普及南国美食。

    萧煜:“……”

    但这就是后话了。

    一月后。

    萧琉身着便服,在城门外的十里长亭,替萧彻顾霜践行。

    这几月,萧彻借着韩縢的“谋逆罪”,替萧琉清除了一些怀有二心的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