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发稳重妥帖,但听了此言,顿时脸上一片绯红,半晌才道:“那不过是个误会,那天崔先生突然发病,我没来得及叫呼延大人帮忙,却被呼延部的别的亲兵看去了,他们不知道崔先生的病情,理解错了。”
“你就让他们将错就错?”康平挑了挑眉。
秋韵的声音已经渐渐低了下去:“总不能将崔先生的病公之于众吧……”
康平“嗯”了一声,突的,她说:“那你和崔先生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
秋韵连忙道:“我同崔先生之间清清白白!”
“没什么也被你那帮呼延部的小子们说的有什么了。”她道,“既然你肯替崔仲欢背下流言,心里对他总归还是有点什么的吧?”
秋韵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我只是按照阏氏的吩咐办事,不敢对崔先生有什么肖想!崔先生对我也是清清白白!”
瞧着平时伶俐的她现在只会翻来覆去说“清清白白”四个字了,康平叹了口气,道:“我看你和老崔都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你的出身是不行,可你现在也是掖庭令了,三品女官,没有配不上他的。”
秋韵张了张嘴,又低下了头。
康平说:“你又不是呼延丽,不在乎这些。这事儿是老崔惹出来的,我会叫他负责。”
“不!”秋韵突然道,“阏氏,我真的不奢望什么,崔先生是清河崔氏出身,而我纵使现在已经是女官,依然是寒门小户……”
“你怕崔家容不下你?”康平敏锐地抓住重点,“秋韵,这儿可是西燕,你那户籍是东燕的户籍。在西燕可没什么五不五姓、寒不寒门。何况崔仲欢还真能和清河崔氏有联系么?”
秋韵侍奉了她多年,一直兢兢业业,她不好好安顿她的终身大事,怎么对得起秋韵这些年的付出呢?
可秋韵却说:“崔先生虽然离开了清河,但他心中,始终还是将清河崔家放在最高的位置上。阏氏,他心里那道坎儿过不去,一直觉得自己愧对清河崔氏,愧对他的兄长,他在赎罪。他不会去考虑这些事情的……”
她自己说着说着,心里头油然生出一股绝望来。崔仲欢提起他大哥时的悔恨和泪水像是锤子一样砸在她的心上。他像是一个负着沉重背壳的龟禹禹独行着,十二年前的冲动酿成的恶果刻在他的背甲上,将他日日折磨。
他确实不想也不敢再考虑男欢女爱的事情了。
康平看着秋韵低着头,面前的地板上已经滴落下了一颗水珠,竟然也生出一股无力之感。她将秋韵拽起来,道:“算了,我姑且也不掺和你们这事儿。老崔的坎还得老崔自己去迈,他天天把自己塞在工作里头也不是个事儿。但现在我还真不能缺他这个工作狂。”
她伸手,温柔地替秋韵抹去了脸上的泪水,“你若是暂时不想考虑这事,那就先把心放在掖庭吧,掖庭的事情也很多。至于呼延部的那帮小子——真是闲得没事儿做了不成,不若塞到贺赖孤手底下磋磨磋磨算了!”
秋韵破涕为笑:“娘子,”她换回了之前在郑家对康平的称呼,“秋韵此生能遇见您这样的主子,不枉过了。”
康平拍了拍她的肩头:“那就给我好好干活!”
待秋韵走后,刘易尧却凝眉了:“秋韵说的老崔赎罪那件事……”
康平道:“错不了。崔仲欢这辈子这样大起大落,现在是什么在撑着他?不就是对清河崔氏的愧疚么。”
“那你想要翦除世家的事情,他会支持么?”
康平舒展地笑了:“我也不是翦除世家,只是现在世家的发展太冗余了。这哪是书香门第,都给窝成大地主了。诚然,世家出身的有识之士很多,朝堂不可能对他们关上大门,我说的翦除世家,是要翦除世家之间盘根错节的联系。否则他们就会发展出如今楚国那样的局面。”
“我记得你之前并不是这样想的。”刘易尧道。
康平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这还是今天桓墨回国的消息给我的启发。”
“这么多年我也不是闲着的。君主玩的就是平衡之道,三公平衡,官民平衡、君臣平衡,咱们这儿还要算一个胡汉平衡。一旦平衡打破,整个国家就会像积木一样轰然坍塌。所以要维持长治久安,首先要走到一个更容易保持的平衡中去,而不是在现状中战战兢兢地□□。我前世没有意识到这点,走得过头了。老祖宗百年都没能实现的汉化,到我这儿也不能一蹴而就,到高熙那儿,更是不能。我把世家捧得太高,触怒了胡人,才沦落到那样的下场。否则你以为光冯后、光慕容焕能扳倒我么?”
“高熙现在在走我的老路,我在这路上跌倒过,自然知道该怎么给她使绊子。而我既然知道这路哪里有绊子,也要清楚怎么能避开它。”她笑起来,“哎哟,怎么,说得你听得都痴了?”
她伸手摸了一把刘易尧冒出了青茬的下巴,诱惑似地舔了舔嘴唇:“我可就喜欢你这一脸崇拜的眼神!”说罢,她拽着刘易尧的领子吧唧亲了一口。
*
旭在长安登基的消息传到龙都,高太后气得三天吃不下饭,她未涂蔻丹的素净指尖划过一片州郡:“这儿,这儿和这儿,都是刘家的了?”
高广寻看着她苍白的指节微微颤抖,上前握住了她的手,道:“河西不过一群蛮子……”
高太后却将他的手一把甩开:“蛮子!蛮子占了整个儿关中!”
高广寻看着她满头的珠玉几乎都要抖落下来,她本就长得瘦小,高耸的发髻更加让她头重脚轻,似乎脖子在下一刻就会折断。他上前一把抱住高太后,将颤抖的她压进怀里:“冷静些!”
“母后……表兄?”身后稚气的声音响起,高广寻浑身一凛,蓦然松开高太后,机械地转过头去,却见穿着龙袍的慕容暄站在门口。
高广寻立刻说:“陛下,太后的身体有些不适,您过来宽慰下她。”
慕容暄没有穿鞋,光脚走在木地板上,乖巧地贴着依然浑身发抖的高太后坐了下来。他年岁尚小,看不懂地图,只瞧见自己的母亲紧紧拽着那羊皮的图画,面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
“母后,您为什么生气?”他懵懵懂懂地问。
高太后的呼吸尚未平复,只是道:“母后没有生气。”
“母后是听见宫人们在背后说你生气么?”慕容暄问道。
高广寻:“宫人们说了什么?”
慕容暄如实答道:“他们说母后和表兄,不像姑侄。”
高太后眸中顿时升起一片寒意:“谁说的?”
“宫中的人都在说。我问他们,不是姑侄,那又是什么,他们却不肯告诉我。”
高广寻立刻和高太后交换了一个眼神。
高太后亲亲抚着慕容暄的发冠,声音中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