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茶水,崔仲欢接过,道谢,轻轻抿了一口,继续说,“既然高淑妃想方设法将这个消息传递给刘世子,只怕高家已经有所行动的打算。在代北,高冯两家的关系并不融洽,若是世子真要迎战吐谷浑,高家一定是支持世子的。”
刘易尧道:“高家嫡系在代北为奴,冯氏在代北却是镇兵,地位云泥之别,就算我真被赶鸭子上架迎战吐谷浑,高家人能拖住代北的冯家么?”
崔仲欢说:“是要高妃能拖住宫里的冯后、冯居安便可。冯家在代北经营了多年,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却一直没有什么起色,那一支,实际不足为惧。”
刘易尧垂眸示意他继续说。
崔仲欢越说越来劲,仿佛找回了年少时期上巳节在芙蓉洲畔同一帮子崔家子禀塵尾谈玄的劲头,竟然以手沾茶碗中的水,在光秃的地面上画出了蜿蜒的地图。
此举虽然粗鲁得不像是个崔家子能干出来的,却吸引了刘易尧,就连一旁垂首烹茶的秋韵都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却见崔仲欢跪坐毡席,低着头,交领的衣襟向后微微倾斜,露出花白头发下一截修长的脖颈,上面因为精瘦,有个明显的骨节。
坐着的崔仲欢看不出残疾,那线条流畅的脊背却昭示着他刻在骨子里的士族之血,单单一个侧影,流露出了十年风霜都不曾磨灭掉的崔家烙印。他低头在地上大致画出了西南地势,说:“我认为,若冯家真的将世子遣去河西领兵,世子不妨前往。前路虽然危机重重,却能成为世子的转机。”
“如同龙都封锁了一切河西的消息一样,世子在龙都的景况,只怕河西那边也不甚了解。吐谷浑更不会知道世子现在是怎样,当年镇西王的声名,足够延续到世子这里。吐谷浑,说不准并不真如冯氏所想,期盼着镇西王薨逝。因为他们根本不了解世子。”
“镇西王熬过去了,皆大欢喜,我们在龙都的部署可以继续徐徐图之,若他……”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刘易尧,在儿子面前讲老子要死的事情,总有些心里发毛,刘易尧却凝眉挥手,示意他不必担心,继续说。
崔仲欢点了点头,放下心来,“那么,世子前往河西,首先必须要以威势压住河西诸部落,让河西部酋认为您继承了镇西王的神勇。河西的十二万兵各个皆是勇士,且诸部落间血脉交错,团结之力京中那些宿卫截然不同。只要世子将他们掌握在手中,根本不需要担忧吐谷浑。况且镇西王正值壮年,却突发暴病,世子可借此机会搜寻证据,甚至有机会转头向冯氏发难!北凉复国……也未可知!”
他蓦然抬起头来,盯住了刘易尧。
刘易尧凝眉苦思,突然唇边绽放出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叫崔仲欢心里一惊,暗叫不好,方才多言,竟然说出此番言语!
刘易尧见他惊骇,反而笑意更深:“我幼时尝闻镇国公主言,崔氏中郎实乃血性之男儿,虽为崔氏,其勇烈比之胡姓诸子,不遑多让。”他往一旁的凭几上靠去,“三娘让我来寻你时,我还以为她瞧中的不过是你清河崔的姓氏,你当时落拓颓然的样子,哪里可堪公主勇烈之赞?不过如今看来,当年弱冠便官至羽林中郎的崔二,实至名归。”
崔仲欢一怔,他因为做了武将,崔家众人对他多有侧目,甚至他的长兄也曾说他冒进、愣头青,却不料当年镇国公主评价他为“勇烈”。
他想起那一夜红衣似火的公主,苦笑了一声。
“谬赞。”
☆、56.第 56 章
北方的冬日黄昏总是特别的短暂, 待崔仲欢从刘易尧的正厅出来之时,雾霭已经笼罩了幽深的天际, 墨云照顶,昏黄的庭燎灼灼地点在廊下,世子府上人少, 因此万籁俱寂。
门房里头阿虎冻红了鼻子靠在小凭几上, 吸着鼻涕打瞌睡,刘管事推了他一把, 语气不大好:“你郎主出来了!”
阿虎蓦然惊醒,跳了起来探出了脑袋, 瞧见崔仲欢在秋韵的带领下穿过雪堆中的小径朝着门外走来。
秋韵、崔仲欢二人见到戴着个破狗皮帽子的阿虎, 具是一愣。阿虎红着一张脸, 不知是冻的还是羞的, 吸溜了两下鼻涕, 喊了一声:“二爷!”
最近几个月崔仲欢不大瞎出门了, 若是要办事,也会按时回去,然而今日却迟迟未归。阿虎思及他许多日没有饮酒了,心中担忧他在路上犯病,便顶着大雪出门去寻, 找到余香楼,小二告诉他崔仲欢来了世子府, 他又一个人摸到了世子府上。
幸好他当年也是在这一片儿乞讨了很久, 对路啊户啊摸得门儿清了, 找到世子府上的时候天还没黑。刘管事本很厌恶崔家的人,但看到阿虎年纪又小,毛都没有长齐,终于动了点恻隐之心,告诉他崔仲欢在府上和刘世子谈事情,又拽了他进门房烤火等着。
阿虎年纪小,不过身子骨倒是抗冻,对着小火盆把一身的寒气全都烤干净了之后,便开始脑袋一点一点地打起瞌睡来。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崔仲欢才和刘世子谈完了正经事儿出门。
如今他眼角还挂着一小颗眼屎,嘴边留着一串儿口水印子,瞧见秋韵,也很高兴乖巧地唤了一声:“秋姐姐!”
小孩子被冻到的时候通常不会流鼻涕,反倒是吃了热的或者烤了火,那鼻涕就像是受热化冻了的天山雪,哗啦啦往下淌,阿虎一张嘴就挂下一串亮晶晶在鼻尖上。
他慌忙又吸溜吸溜地把那不雅观的东西给吸进去。
秋韵见他穿得单薄,上前一步,脱下自己的手笼,塞进了他的怀里:“怎么穿得那么点儿就出门了?”
阿虎由着她摆弄,将两只小手在袖笼里头揣好了,道:“等二爷好久没回来,怕出事情。”
秋韵便转头打趣儿:“崔二爷有此忠仆,实在是福气。”
崔仲欢笑着不置可否,秋韵又说:“崔府上现在也就阿虎一个仆从,是不是人手不大够用?崔二爷为何不再买一些奴婢调遣?”
崔仲欢不好意思说囊中羞涩,只是谢过秋韵的提议,便让阿虎领着回去了。
一出门,阿虎才恍然大悟,连忙将手里头的袖笼拿了下来递给崔仲欢:“二爷您拿着,奴方才都给冻懵了,二爷恕罪!”
他鼻涕冻在脸上,一双眼睛晶亮晶亮,崔仲欢突然发觉这两年他也挺艰难的。许多次他在西市醉到不省人事,都是阿虎将他给拖回崔府去,于是便道:“明儿个给你做件皮袄吧。”
阿虎大喜:“真的吗二爷!多谢二爷!”
崔仲欢又问:“刘家的下人没有为难你吧?”
他知道自己和刘家到底隔着世仇,刘易尧大度不代表刘家的下人大度,他的那个侍卫,他的那个管事,处处瞧他不顺眼。见阿虎从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