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脏兮兮黏糊糊的……她声音颤抖,另一手拳头也不自觉握紧,“那怎么办啊,我也是那种人,我也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
常鸣嘴巴张了张,哑口无言。
蔡堂燕说完话,匆匆炒了菜,擦过他肩膀抓了挎包出门。
第十七章
人最缺少的便是自省能力,蔡堂燕的冷脸先是让他窝火,一闹矛盾就躲起来是最消极的沟通方式,可也最奏效,这不现在常鸣也是一肚子委屈无处可泄。
常鸣并非有意,他怎么认识的蔡堂燕足以证明他也不是什么好货。实际上他认为她与众不同,不愿她同流合污,才好言提醒她。事实显然达到了反效果。
蔡堂燕自我谴责多于怪罪常鸣,常鸣也不过把一个事实挑开了说,她内心困扰,难以排遣。
常鸣觉得错在自己,又是个男人,总得先去找人家姑娘认错。
这晚常鸣等到凌晨两点,蔡堂燕还没见人影。他不放心打了电话,那边说在和同事吃烧烤。
蔡堂燕很少跟他提及别人,相处下来他甚至觉得她孤僻得没有朋友。
常鸣不喊她回来,可能即使喊了也徒劳,只道注意安全,那边也只应声好。
蔡堂燕这内向的性格难以跟人吵翻天,她的沉默寡言成了低气压的冷暴力。
她凌晨四点回来,常鸣不争气睡着了。
这天午饭是一人一饭缸、她在卧室他在沙发解决的,活脱脱工地一样的生活。
饭毕,蔡堂燕窝自己床里看书,常鸣嗒嗒走进去,她眼皮也没抬。
“蔡小堂……”
常鸣站她床旁边说,蔡堂燕纹丝不动,常鸣掀开被子要坐进去,她有反应了,拿眼瞪他。
真的是瞪了,挑衅、愤然,不再是那种畏怯的眼神。
“我冷……”
那边不退让,两相拉扯着,常鸣说:“蔡小堂,你不能这么欺负一个手残脚残的老人……”
第一次用残疾要挟,很卑鄙,却也很奏效,蔡堂燕松手了,往里头缩了缩,一米二的床勉勉强强让他们挤在一块。
常鸣左臂贴着她的,即便隔了几层衣服,男人的热力不容忽略。她能感觉到他的腿,便不敢乱动了。
“看什么书呢?”
热气吹到了她耳朵,怪痒痒的。虽然捧着书,那一行行英文字母模糊成了直线,半个字母看不清。
常鸣左手很方便,就要去刨她的书,蔡堂燕拿不稳,被他翻到了内封。
“还是《蝴蝶梦》啊。”那边没回应让他有点讪讪,像在医院的角色对调了,常鸣讪讪抢过书,“拿过来,我给你念吧,你不是说我念得好听吗?”
常鸣之前让蔡堂燕自己读,但不要抱太大希望,学好还得要语言环境才行。那会她低落地回了句,上哪儿找的语言环境。
常鸣翻开第一页,照着第一段念起来:last night i& i&o manderley again.
“读过了。”
声音太低,短句吝啬,常鸣险些以为幻听,“读过了啊。”
他随手翻了几页,第一眼看到一个短的段落,清清嗓子又开始——
i wonder ;my life would&oday, if …
屋里静了下来,只剩下低淳的男音,像老式收音机里面流淌出来般,营造出午后的平和。
他们盖着被子并排坐在床头,蔡堂燕没了书,垂眼看着自己的手,如聆听睡前故事的小孩安静,柔软得毫无棱角,也不知是迷恋那道声音,还是那个故事。
这段故事早已不陌生,由他朗读出来仿佛注入了新的生命力,故事长了翅膀,乘着他的声音而飞。
或许也不是声音让她着迷,而是那个人吧……
此时的常鸣不再是压制她的慌张客人,不再是让她滚的狼狈男人,而是她的……一位平等的朋友,一位愿意为她朗读的朋友。
声音戛然而止。常鸣坐得久了,被窝里多了一片温暖的地方。
他把书合上放到一边,说:“蔡小堂,转过来,有话跟你说。”
她无反应,常鸣便伸手去扭她的脸。他只有左手能动,单手捧脸跟情人似的,暧昧极了,蔡堂燕忍不住缩脖子。
“过来。”他重复。
蔡堂燕被迫注视他,印象中这是第一次离他那么近,常鸣立体的五官被放大,压迫感更强了,这不是他主动的压制,而是她自己的主观想象。她清醒着,却又似不清醒了。
觑着她不别扭,常鸣松开手,说:“蔡小堂……我跟你道个歉,诚心的,好吗?”
他好像很喜欢他起的这个名字,跟“晚安”的睡前问候说不腻似的。蔡堂燕一直觉得“a小b”的名字结构太亲昵了,被叫那人仿佛长不大一般,永远都是“小”孩。
常鸣看上去像掰折他一条腿都不肯低头道歉的人,他此时的讨好与惯常的傲慢反差太大,跟假的似的。蔡堂燕浑身不自在,嘀咕道:“道什么歉,你又没说错……”
“……不是,我……”女人和男人的思维差异让常鸣困扰,“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真的没有。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要告别一种生活,最有效的方式是离开那个环境和那些人,你做到第一条了,后面一条正是我想要说的。”
蔡堂燕定定看着他,常鸣读出要继续的意思,接着说:“我从来没有把你跟她们混为一谈,你跟她们不一样,你是……与众不同的。”
常鸣说得是真心话,但从未认真思考过这种不同的感觉从何而来,更未给他们的关系一个准确的定位。他给命运推着走,被动又踉跄,只能走一步,是一步。蔡堂燕从未在他的计划范围内,却几乎无时不刻贴着他的脚步在身旁。等他反应过来时,原来她已经跟了长长的一段路。
可这份“与众不同”在蔡堂燕听来,却不是“独一无二”的意味。
“是因为……我长得像你的红颜吗?”
如果不是因为这张脸,这个纠结的故事就不会开始了,她也不过是像钱冬薇或者谁一样,对他来说记不住名字和脸的夜场女人。
常鸣初时觉得被蔡堂燕的话敲得灵光闪过,好似就这么个原因,又感到隐隐另有他因,但此时此刻的他完全被怒气蒙蔽。
蔡堂燕无异于撕开他的伪善,把他丑陋的内心堂而皇之暴露出来,供人取笑。她亲自动手的伤害力甚于第三者来挑明,以前她只是个皮囊相似的傀儡,如今傀儡活了,自己开口说了话,怎能叫他不心惊。
常鸣冷冷地说:“蔡小堂,你别得寸进尺啊。”
常鸣没给她反驳机会,离开了小卧室。
是了,那个人才是他的底线,是他秘不示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