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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书令却又想起一事,“还有华林园中那么些人,不乏名门望族之后。虽说有嫌疑,总不好都拘在宫里吧?”

    “取了口供的已经先放出去了,或请族人为保,或是同乡联名,俱誊录在名册上。并且已叮嘱过,案子不结不得出京,以备后续查问。”

    齐虎贲手下自然有办事老道的书吏,早就拟出了条呈。明面上不得罪人,若查实了嫌疑,要抓回来也是方便的很。

    尚书令与蒋御史暗对了一眼,都觉着办得甚妥当。

    “也罢……”虽然言辞激烈了一些,谢丞相还是讲理的。却又强调需尽快破案,以安朝野上下。

    “既如此,有件事还需丞相操心。”珠帘后,天子端坐于高堂之上,眼看着众人议论了半日,终于开了口。

    “陛下请讲,但有差遣老臣自当效力。”

    烛光摇曳,将帘内那道挺拔的侧影投射于朱墙。皇帝的声音沉稳有力,完全听不出议了一整天事的疲惫。

    “傅玉乃是太尉之孙,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已是伤心事。偏偏尸首暂时又不能返回本家,想必太尉更加不好受,还请丞相多多劝慰。”

    谢丞相也是子孙满堂的人,听到这句白发人送黑发人就有些唏嘘。更不用说他与傅太尉同朝为官多年,彼此间又有些姻亲。哪怕皇上不提,他早晚要去太尉府走一遭的。

    当即先替傅太尉谢过圣恩,表示必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请圣人切勿忧心。皇帝又是一番嘉许,老丞相连水都顾不得喝一口,就急着出宫去了。

    齐翔深感自己肩头压力重大,也请旨要再去盘问一回华林园内的内侍宫娥并护军等,皇帝亦准了。

    转眼间,殿内就只剩了四人。张内侍在御前伺候,是出了名地善于体察圣意。眼见里外都是自己人,壮着胆子上前,小声询问是否需要送些吃食。

    安素是宫中的常客,先笑道:“自午后就只填了几杯水酒,此时腹中着实有些打鼓了,便叨扰陛下一顿。”

    皇帝便问萧锦初:“含章可有什么想用的?”

    萧锦初老实不客气道:“听闻今日宴上本有一道炮鹅,可惜终究没吃上,不知还有没有这个口福。”

    “你倒是心宽。”蒋澄就有些看不过眼,忍不住要刺一刺她。

    萧锦初觉着他简直莫名其妙,要不是怕冲撞了圣驾,真想揍一顿再说。“人又不是我害死的,有什么宽不宽的。”

    “方才还说不知死因,这会就变成被人谋害了,你这立场变得也是有些快啊!”

    切了一声,萧锦初满脸不屑。“傅五郎年纪轻轻的,要说在宴席上突发疾病而死,你问十个人九个也不信呐!”

    安素真是特别不解,也不知道这两个怎么结下这偌大的仇怨。平时就算了,在圣人面前也不消停。

    亏得皇帝不计较,就看着两人斗嘴,还有空吩咐张内侍:“着司膳局整宴,记得加上炮鹅。”

    萧锦初自觉胜了一筹,颇为得意地对着蒋澄挑了挑眉,又收获白眼无数。

    虽说有失身份,但他们一番打岔之下,殿内的气氛确实松快不少。张内侍感觉背上的汗也出得没那么厉害了,赶紧拽着几个当值的内侍一同退下,去司膳局安排。

    安素不去管那两个活宝,只皱着眉头看向天子:“我看今日谢相似乎过于急切了,有些奇怪。”

    皇帝正凝神看着一截烛火,那蜡烛已经燃了好些时候,芯有些长了,显得颇为暗淡。

    “也没什么奇怪的,他是怕圣人发了昏,走少帝的老路。”蒋澄终究忍不住,冷冷地笑了一声。

    谁不知道世家的手伸得越发长了,才不过十来年,万春门外的血迹尚未褪干净,这些人就把教训忘得差不多了,真当天子是泥塑木雕不成!

    “我看是你要发昏,竟敢如此口没遮拦,毁谤君父。”安素的面前没设几案,直接拿手狠狠拍在了地上。亏得堂上铺的木板,不然以这样的力道手怕是要肿几日。

    安尚书令实在悔不当初,怎么就让蒋澄当了御史。没学会稳重自持,嘴上还没把门的,真以为全天下就只你是个明白人不成!“都说君子慎独,你看清了这是什么地方,就敢忘形至此!”

    面对尚书令大人的怒火,蒋澄只得闭了嘴,老实承认自己言辞不当,请陛下恕罪。

    安素觉得自己真是心力交瘁,只管向皇帝又行了一礼,进言道:“实则谢相的担忧不无道理,陛下自登基以来一力提拔寒门,世家的不满积蓄已久。得了这么一个机会,便无风也要掀出三尺浪来。此事不宜拖延,当速战速决。”

    御座之上,天子只管高卧。不论是蒋澄的请罪,还是安素的柬言,对他而言似乎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一只犹如最上等玉料雕琢出的手握着把银剪,轻轻绞下了段烛芯,原本昏沉的烛光顿时又明亮了起来。

    师兄就算拿着这样的小玩意,气势与拿剑也差不了多少嘛。萧锦初望着皇帝陛下那优雅的动作,有些入神。

    “暂且让齐翔查着吧!这么几天时间,他们也翻不出什么花样。”皇帝的声音与他的动作一样从容,没有丝毫烟火气。

    这样态度是很容易感染人的,安素脸上的焦虑就明显缓了一缓。“话虽如此,能早做防范总是好的。”

    “那就交给你了,” 皇帝漫不经心地挥了一下袖,银色的绣线在烛火映照下闪闪发亮。“我倒是对这个案子本身有些兴趣,你们说说,可能是什么人做的呢?”

    “傅玉出身钟鸣鼎食之家,据说甚为洁身自好,就连同窗在花楼设宴集会也很少去。若说与什么人结怨,臣一时没什么头绪。”安尚书令每日千头万绪,要不是为了这次宫宴,他连傅玉这个名字恐怕都记不全。

    “我看有个人很有嫌疑。”萧锦初眼睛一转,笑得有些贼兮兮的,安素就直觉她肯定没什么好话。

    皇帝饶有兴致地发问:“是谁?”

    “我呀,”萧将军毫不避讳地指着自个的鼻子出首,“我就不能是因为不想与傅氏联姻,所以把他给干掉了吗?”

    “然后呢,让你克夫的凶名更上一层楼?”安素的预感实现了,只恨那炮鹅怎么还不上来,好堵住她的嘴。“你且看着,明天京里就得传个沸沸扬扬,足能编上十七八个话本。”

    “就随他们传呗!”

    “你不满意傅氏?”

    两道声音同时响了起来,满不在乎的是萧锦初,意味深远的就是皇帝陛下了。

    萧锦初这才想起这趟相亲正是她师兄在幕后调度安排,不由起了几分心虚。“听说傅五郎人才出众,乃是京师内头一个乘龙快婿的榜样,臣怎么会不满意呢?古有看杀卫玠,可谓天妒。傅五郎虽非红颜,却也如此薄命,大约是我们缘分不够,天意如此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