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宗月短暂失言,之后是叹息,摇头,“黄鹦,我不懂你。”
前几天她哭是装的,今天她哭是烫的,听到他略显疲惫的语气,这一秒她鼻子是一阵莫名其妙的酸楚,但他接着说道,“你每天搜刮这些五花八门的问题,攒着考验我,就不能一次把话说明白?”
并不是因为厌烦应付她而感到疲惫,黄鹦的失落来得快,散得也快,“最后一个……几个问题。”她是慎重而紧张的,“在你心里……我和李佳莞谁比较重要?”
陈宗月稍愣一下,想了想说,“你和她不能相提并论。”
“是我比不上她?”
“她比不上你。”
黄鹦怔望着他一会儿,差点从眼睛里笑出来,慌忙低头捏住裙子,记起什么又抬头说,“可她是你的儿媳。”
陈宗月无可奈何的解释,“我从来没有说过,她是我的儿媳。”
没曾想,她紧接着说,“那我呢?”
他皱眉表示疑惑。
“我可以嫁给你儿子吗?”
陈宗月没有回答,而是冷静到异常的问她,“你见过我养子吗?”
黄鹦毫不迟疑的摇头。
“既然没见过,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陈宗月平稳的语速,就像是在审讯室里见到的律师,对他实话实说才有生路。
于是,她选择坦白从宽,“我,我我想离你近,近近一点……”
“所以你想跟我儿子结婚?”
陈宗月感到无言且头疼,“黄鹦……”顿了一顿,他说,“有时候你可以走一些捷径,不用这么迂回。”
捷径?
被她揪过的裙子留下一团褶皱。
黄鹦谨慎地抬起胳膊,鹅毛般雪白的手伸向他,在他的脸侧犹豫了一下,轻轻贴上去,他的皮肤好像比她的手烫,很想抚摸他英挺的鼻梁,他迷人的眼睛,却不敢妄动。
忽然间,陈宗月抓住她指尖微颤的手,带领她覆上自己的唇,始终是看着她,亲吻了一下她的手心。
她的掌心感到了灼热,这种直达心脏的灼热。
在他放开她之前,黄鹦马上抽出手,转身夺门逃离,飞奔下楼梯,每层透进光亮的窗前都划过她的影子,她知道跑慢一点双腿就会失去力气。
拉开黑色的大铁门,一路树影投下朦胧的日光,呼呼风声冲撞着她的喘息。
黄鹦缓缓慢下脚步,走了好一段距离,她蹲下,用他吻过的手,紧紧揪住领口。
第10章 10
李佳莞掀翻了整个烧烤聚会,余下的人面面相觑地目送她离开露台。
司机回来传讯,他看见黄鹦已经坐上回家的车。陈宗月点了点头,下到餐厅,李佳莞正坐在这里,舀着玻璃碗里的冰沙,鹅蛋脸上涂满愤恨的神情,牙齿一下一下地咬着银色的勺子。
桌上还有一些金色锡箔纸,曾经裹着被她吃掉的巧克力。
陈宗月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扫了一眼凌乱的桌子,对她说,“这里不是香港,楼上的人都是我的朋友,他们迁就你,只因为你是晚辈,收收你的脾气,如果做不到,明天你就回纽约去。”
李佳莞将勺子重重拍下,双眼圆瞪,“黄鹦算计我的事情就算了是吗?”她最恨被人愚弄、被人冤枉,就在刚才一并体验,连钱丞也有胆子指责她。
“你来上海是探望我,还是另有目的?我能替你瞒住周老,但你记住,以后不要再接近黄鹦。”
陈宗月的语气听着不温不冷,每个字连起来的意思让她发笑,怆然的笑,心慌的笑。
“她还没有认祖归宗呢,你就向着她了?”
这是李佳莞真正慌乱的理由,令她迷失了理智,“爷爷老糊涂了,已经过去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什么骨血情亲……你信不信等她拿了钱,转脸就给她表哥那家人,还指望黄鹦孝敬他?真是天大的笑话。”
她推开那些玻璃器皿,趴在一片狼藉的桌上哭了起来,“我才是他的孙女,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陈宗月静静等到她只有哭声传出,漠然起身,将要走过桌旁却不料被她拽住。李佳莞抱着他的手,泪汪汪的望着他,苦苦哀求道,“陈叔,你是看着我长大的,你一定要帮我。”
陈宗月似安慰地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抽离了自己的手。
当天晚上,窗外斜投进一束白炽的光,被蚊帐过滤得柔和而迷蒙,床上的少女脸庞仿佛扑上了白铅粉。
黄鹦平躺着观察自己的手,把它翻来覆去,指尖在掌心描绘,下午因为太紧张而逃走,头发上的丝带花也不知道掉在哪里,但这些不重要。
闭上眼睛,将掌心贴上她肉桂色的唇,仿佛可以穿过这一层肥皂的味道,闻到淡淡的檀香和烟草味。
她高高仰起下巴,那只手抚摸她的颈,从凹陷的肩骨到她胸前,再从平坦的小/腹到骨盆上的罅隙,就像躺在海上,找不到岸。
早晨下了一场雷阵雨,盛夏的天气是如此诡谲,让人毫无头绪。
曲小楼带着伞走出大世界,午间潮湿又闷热的空气,压得人心头的躁郁,也或许是因为跟在她身后的男人。
街边商店檐下仍有未滴完的雨水,她走得很快,导致皮鞋的鞋面溅上泥点,他也大步紧随,裤管湿了一片。
她出其不意地站住脚,转身说,“别跟着我了!”
钱丞吊儿郎当的说,“马路你家修的?我爱往哪儿走就往哪儿走,你管得着吗?”
曲小楼狠狠剐他一眼,继续往常光顾的小饭馆走去。
街道的聒噪也掩盖不了厨房锅铲交战的声音,饭馆的墙上一半是瓷砖一半是绿漆,挂着巨幅的菜单。此时,饭馆内坐满了人,钱丞坐在她的对面。
饭馆老板背个装满零钱的腰包,拿着本记菜单来到这一桌,钱丞迅速决定道,“炸猪排饭!”
曲小楼无神的眼睛盯着他,一声不准备吭的样子。他见势对老板说,“她来份三宝饭。”
老板记了两笔撕下来,走回厨房窗前。
她似乎是隐忍不发的开口,“钱丞……”
“不容易,还记得我叫什么。”
曲小楼压着怒意道,“你日子过得很闲吗?我有自己的生活,你能不能别有事没事的就来打搅我……”
那是第几年他不记得了,只记得她整日坐在天井里的板凳上温习功课,他从外头打球回来,昏黄的灯光照着她的身体,像给她刷了一层铜色的釉,她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
钱丞偷摸潜入,抢了她夹在书底下的考卷,大声嚷嚷,“哎,差一分及格啊!”
“你还给我!”曲小楼急了又抢不到,狠狠踩了他的脚。钱丞跳着抱起脚嚎叫,她夺过考卷,叠了又叠,夹进正在做的这本习题册里。
钱丞笑着上去揉她的头,她躲着打他的手,“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