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路途的尽头似乎不重要了,姑妈的家在不在另一头也不重要了,甚至爸爸妈妈为什么不要她也变得不重要。
有什么可伤悲的呢,从爸爸妈妈的家到姑妈的家,不过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她心一直都住在自己的世界里,好好的。
小学三年级的谢桔年在一次迷路的过程中觉得自己忽然悟了。莫非那个貌似小和尚的男孩子错误指出的一条路给了她禅机?就像她长大了之后所听到的佛经故事,世尊在灵山会上拈花微笑,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顿悟。呵呵,一个错误再加上一个错误就是正确,犹如负负得正。
从没有料想到,迷路的孩子脸上会带着一丝笑意,她不知不觉就这么走到了小路的穷尽处,那里是蜿蜒而上的,长长的水泥阶梯,不知道延伸到天堂还是地狱。
桔年累了,她记忆中自己还没有独自走过那么长的路,刘海都湿湿地黏在了额头上。她坐在第一级台阶上,把书包解了下来,会有人来找她吗?假如她静悄悄地饿死在了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样子会不会变得很难看。
她伏在膝盖的书包上,竟然打了一个盹,醒来的时候,听到了夜色中远远近近的呼唤。
“桔年……谢桔年……”
伴随着呼喊声的,还有许多道手电的光束。
桔年心里一紧,被拽回现实。她闯祸了,让大人们四处寻找。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她的声音足够大吗?寻找的人能听见吗?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小和尚的脸出现在一道强光的后头,桔年遮了遮眼睛,察觉他走近,俯身打量坐在台阶上的自己。
“你傻的啊?我骗你玩呢,在甘蔗地的另一头等你回头,太阳落山了也不见个人影。你干嘛不知道回头?”小和尚问道。
桔年用说服自己的理由来说服他,“地球是圆的,我为什么要回头?”
小和尚半张着嘴,一屁股坐到桔年的身边。“傻了,傻了!”
桔年才不傻,她说:“你才傻,既然骗我,又绕着弯来找我。对了,那棵水杉树什么时候被砍掉的?”
“你怎么知道那里有棵水杉树被砍掉了?”
“你说的啊!”
小和尚从手电从下往上把光打在自己的脸上,笑得阴森恐怖。
“你这人真奇怪,你都不问我为什么捉弄你。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桔年茫然摇头,她是真不知道。
“这里是烈士陵园啊,从台阶走上去,就是烈士墓碑了,里面埋着很多很多的死人。还好你没傻到晚上爬上去。”
“烈士的鬼都是好鬼!”桔年肯定地说。
“错!那除了烈士的鬼魂,还有别的很多很多厉鬼。这里偏僻,不是纪念烈士的时候,很少人会来。”小和尚说着压低了声音,做出害怕的表情,“听说很多杀人案发生在上边。冤死的鬼出现时会发出什么声音你知道吗……又像哭,又像笑,又像野猫叫,这些鬼还会变身,从一个变成两个……”
“咯咯,咯咯。”桔年冷不丁地笑了起来,把说鬼故事吓人的小和尚反过来吓了一跳。
“你,你怪笑什么?”他惊骇地问。
桔年诚恳地夸奖道:“你真有趣。”
说话间,大人的脚步声渐近。
“桔年,桔年,是你在那里吗?”
桔年赶紧收敛了笑容,抓着书包站了起来,严阵以待。
来的是姑妈、姑丈,还有一两个不认识的大人。
姑妈一见桔年,就扑了上来,又气又急又宽心。
“作孽啊,你一个小孩子放学了不回家,跑到这阴森的鬼地方来干什么?你要气死我啊,当心我告诉你爸爸妈妈。”姑妈把桔年滴溜溜地转了个圈,发现她身上没多没少才松了口气。姑丈也板着脸,一言不发。
“快说,你跑到这来干什么?”姑妈问着桔年,眼睛却撇了一眼那个小和尚。
桔年也忍不住扭头看了那小男孩,他低头玩着手电筒。
“我迷路了,到处乱走,就走到了这。是这个同学找到我的。”
“迷路?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笨!”姑妈没好奇地拉起桔年的手,“走,回去。光顾着找你,晚饭都没顾上吃,第一天就把你丢了,我拿什么脸见你父母去?”
桔年被几个大人簇拥着往前走,走着走着,仍不住回头。光头小男孩还是站在原地,仿佛他的手电是世界上最好玩的玩具。
“姑妈,他……”桔年怯怯地问了一句。
姑妈的步子迈飞快,桔年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那个是杀人犯的儿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离他远着点,不许你跟他玩!”直到看不见那男孩,姑妈才压低声音警告。
“姑妈,那杀人犯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巫雨。”
现在想起来,桔年居然是从姑妈嫌恶的嘴里第一次知道巫雨这个名字。
--巫雨。
他是巫雨。一个比桔年大一岁的男孩,一个小时候特立独行剃着光头的“小和尚”,一个杀人犯的儿子,一个被姑妈和姑丈短暂收养又抛弃的婴儿,一个……回忆里最珍贵的伤痕。
第十八章 掌心的缘分
姑妈的家其实就在烈士陵园的另一面的山脚下。桔年初遇巫雨,他让她绕了一个老大的圈子,走到了相反的一边。经过了这一次迷路的乌龙,桔年牢牢记住了回姑妈家的路。
别人问她:“你住在哪里啊?”
桔年说:“我住在烈士墓的下面。”
姑妈听见了,连声“呸”个不停。“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你这孩子乱说话,死鬼才住在烈士墓下面!”
平心而论,姑妈和姑丈待桔年不差,他们收留了这个不招人待见的孩子,生活上该给她的,一样也没有少。
姑妈是个胖胖的女人,都说侄女像姑母,可桔年长得跟她根本就不像。桔年一张脸上除了眼睛,什么都是小小的,姑妈五官却比她大上不止一号。桔年觉得,当自己老去了,也许总有一天也会变得跟姑妈一样。
姑丈却是一个极瘦的男人,他站在姑妈身边,无论是高度还是体积,都不及他的妻子。胖的人看起来和蔼,瘦的人则相反。姑夫给人的感觉就极是阴沉,脸上的法令纹深而严厉,他几乎不会笑。桔年跟姑丈的关系隔着一层,以往也不亲近,生活在一起之后,也很是畏惧他。不过,姑丈虽不可亲,但也不至于对一个小女孩刁难,更多的时候,他眼睛里看不见桔年,不责难,也不关心,必须要说话时,口气也是冷冷的。
桔年记得最清楚姑夫对自己说的一句话,就是她刚到他们家时,姑妈带她去看她的房间。房间里收拾得倒还干净,桔年原也没有期待会有一个温馨乐园。然而当她打开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