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睡得沉,外面稍微下点小雨的‘噼里啪啦’声响都能把他给惊醒。
谢嘉树的大哥大嫂也就是浩浩的父母大概是在浩浩两周岁还不到的时候因为那一场车祸去世了,当时浩浩还在咿呀学语的婴孩阶段,谢嘉树从兄嫂死亡的那场悲痛的阴影走出来以后,他怕浩浩会因为父母的去世而造成一辈子不可磨灭的阴影,所以他主动担负起作为浩浩父亲的责任。
浩浩那时还没太形成对父母印象的完整概念,况且浩浩的智力发育较同龄的孩子稍微慢一点,所以长这么大,在浩浩的概念里,他是有爸爸的,就是不知道妈妈在哪里?
听姑妈家的表姐月月说,谢宁浩其实是舅舅从外面捡回来的,浩浩当然不服气了,他当然不会是爸爸从外面捡回来的,可是当月月接着问他,那你妈妈在哪里的时候,浩浩的理直气壮便瞬间就矮了几分下去,可是小孩子心里的倔强,他怎么会容许别人说他是个没人要的可怜小孩。
好几次,浩浩都会选择在爸爸心情更好的那一晚上小心翼翼地问爸爸,“爸爸,我妈妈去哪里了呢?她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其实说真的,每当这个时候谢嘉树的内心也是煎熬的,他不能把大哥大嫂已经去世的消息告诉浩浩,可是心里也矛盾着的是,他就算结了婚有了一个老婆,但毕竟浩浩不是那个女人亲生的,从以前相亲的那么多例子就可以看得出来,一开始对浩浩的好都是做给谢嘉树看的,无非是讨得谢嘉树的欢心,可时间一场,耐心被耗尽了以后,或是不在谢嘉树的眼皮子底下的时候才真正是浩浩遭殃的时刻。
谢嘉树也是疲于跟那些女人斗智斗勇,他只想找个能真心实意对待浩浩的女人,对他好不好倒是其次,可是真心实意说白了,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谁肯下苦功夫去养一个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人性里最本质的东西摆在那里,他又能苛求别人什么?
每当浩浩想妈妈时哭睡在他的怀里,谢嘉树的心里都如刀绞一般,浩浩很瘦,细胳膊细腿的让人看得格外地心疼,他想把所有的好都给这个孩子,这中间很大的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他内心里的那一份愧疚和悔恨,如果当初他不是那么冲动地将那个施暴于叶思婷的老男人推下楼,那么他也不会有那艰辛到连稍微回想一下都觉得痛苦不堪的十年牢狱之灾,如果没有那场牢狱之灾,大哥大嫂也不会因为要接他出狱而发生那场惨烈的车祸,一切的一切,归根究底都是他自己造出来的孽。
他怪不得谁,而今到了而立之年,他才明白了钢子在酒桌上跟他说的那些话,爱情到底算个什么玩意,他那时疯狂地爱着叶思婷,哪怕她是迫于养父的淫威而嫁给那个可恶的老男人,他已然觉得思婷是他心中最美丽也是最不容玷污的一朵白莲花,他说,他愿意等她,带着少年所特有的固执和淳朴,只要她愿意回头看一看,他一直都会在那里,一直等着她。
可是叶思婷没有回头,她有她的顾虑和难以启齿的痛楚,也许命运从她一出生开始就没有给她怎样的回头路,她硬着头皮往前走,本以为自己晦暗的人生里没有什么可值得她去留恋或是珍惜的,可是就在八岁河滩放羊的那一年,当她遇见了同样因为家庭困惑而迷惘不知所措的谢嘉树的时候,她觉得仿佛走了很久的黑暗的山洞里终于从洞口透出来一丝丝的光亮,那样温暖,足够她用余下的一辈子去怀念去忘记。
叶思婷被养父逼迫还债而嫁给的那个债主是个心狠手辣的男人,她明白谢嘉树对她的不舍和想带着她逃出生天的愿望,然而毕竟那些幻想都是太过美好的,她也喜欢做梦,做各种各样的美梦,然而生活和现实的残酷却总能将她早早地从梦境中拽回来。
一个男孩爱上一个女孩后最大的悲哀就是,他们的恋爱观永远无法同步,女孩永远都比男孩早熟的多。
他们逃不掉的,而且就算逃离了那个村子,他们俩又能去得了哪里,谢嘉树高中尚且没有毕业,到了社会没有了谋生的技能,叶思婷很清楚的明白,他们的爱情之花很快就会在现实难堪的夹缝中枯萎凋零地连渣渣沫沫都不剩,而且养父和那个男人也不会放过他们俩。
有时候放手并不一定就是放弃,或许它只是另一种形式上的成全,她知道嫁给那个喜怒无常的男人后她以后的人生将会面临着怎样的困境,她没有娘家可以依傍,唯一可以依赖的只有和她从小一起长到大谢嘉树,然而谢嘉树也不过是个青葱年华的一个少年罢了,相对于将她深深埋没的那些恶势力,他们俩终究还是太孱弱了。
她记得结婚前的那一晚,谢嘉树找过她,她用尽毕生的恶毒的语言对他无非是希望他不要卷进她暗无天日的生活里来,他应该有他美好的生活,好好学习,好好考上一所好的大学,然后拎着公文包精英一般出入于各大写字楼之间,结婚生子,却不该是有她的。
可是她不知道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即使你的本意是多么想为他好,可是因为太在乎的缘故,他才那么的受不了,谢嘉树那天崩溃地一个人跑到山顶吹了一夜的冷风,后来发了一场高烧,烧退后,曾经有着满脸青涩笑容的大男孩也渐渐开始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他记得他们曾在山顶清辉的月光下拉过钩钩发过誓,她说,嘉树,我们一辈子都不分开。
时光荏苒,再回过头来看,他没有一直站在原地等她,而她也随着时间的消逝一点一点淡忘在他的生活里。
或许是年少时我们都太笃定,笃定誓言不会变,友谊不会变,爱情更是不会变,可是到后来才发现,原来这世道变化的最快的,便是这人心。
钢子曾告诉过谢嘉树关于叶思婷的近况,谢嘉树的漫不经心,但是很多次,当他下班时路过生化新村这个小区的时候他都会情不自禁地停了停匆匆的步履,他知道她重新改嫁了一个男人,是个做装潢工程的瓦匠,因为城中村的改建和拆迁,那男人家在这座城市的这个地段分配到了一套安置房,不大,约莫七十平方左右,听说是个憨厚老实的男人,叶思婷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叫一诺,小女孩没有继承到她母亲姣好的面貌,甚至长得还有那么一点点丑。
谢嘉树像一个偷窥狂一般在意着叶思婷的一切,可是叶思婷真的会不知情吗,其实她什么都知道,包括那天晚上跟在谢嘉树身后的沈澜,可是很多事情不是一句解释就可以皆大欢喜不计前嫌了,他们俩之间始终横亘着的那根鱼刺,不动还好,一动必然会再次遍体鳞伤。
钢子那天问他,“思婷——你还是爱她的吧?”
午后暖暖的阳光下,谢嘉树有些慵懒地靠在卷闸门的铝合金门框上,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