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爱情了,热度嗖嗖嗖长到第一。往下拉好几页才看到有人提起宁致远这个人,感慨着小孩儿要怎么办,稀稀拉拉得了三十多个赞,叫后来重翻旧物的宁致远好生感动,突然意识到人间其实还是有真情在的。
从此决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于是把车还给叔叔,黄毛染回黑色,爆炸式的鸡冠头剃回板寸,乖乖地穿起校服背起书包,从此摇身一变又成了个三点一线认真学习并且积极参加社会活动的乐观少年。就像他三年前从这样的乐观少年摇身一变成一个桀骜不驯的杀马特一样迅速,前一秒还乖巧地一边洗碟子一边笑,后一秒就穿上朋克外套铆钉靴,靠在跑车上一边叼着烟吞云吐雾,一边冲路边清秀的学姐学妹甚至学弟们吹口哨。
成功地再一次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甭管外形怎么样,其实宁致远很早以前就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全心全意好好对待自己的恋人或者是老婆,能把她宠上天就绝对不把她宠下地,争取不蹈老爹的覆辙,从此你开心,我开心,大家都开心,皆大欢喜。
……然并卵。
从十六岁到二十八岁,他谈过六任女票。其中有四任和他分手的理由都是“你对我太好了所以我反而没有安全感”,言外之意就是觉得他像个中央空调。宁致远说我冤啊,我真的只对你一个人好,某姑娘以及她闺蜜就列出十米罪状单来证明他这话的不可靠性。宁致远莫名其妙地背了渣男的锅,说好吧那就如你所愿和平分手……姑娘打了他一巴掌,转身跑了,边跑边哭,还悄悄回头看。宁致远晓得她是在等着自己去追去挽留……但他有时候也觉得累,你说不管是叛逆一些还是乖巧一些都不行,我对你不好吧你肯定嫌我渣,我对你好吧你居然还嫌我渣……人活着怎么就能这么麻烦呢。
所以当时知道自己穿越了之后宁致远一点也不难过。毕竟除了手机pad游戏机,他对自己原来的人生着实没有什么留恋。而且遇到容宸以后他才明白,什么才叫全心全意地把一个人捧在心上去牵挂。不是在他受了委屈的时候给几张纸巾一个怀抱和几句甜言蜜语的事,而是根本舍不得让他受一点委屈和伤害,恨不得在所有事发生以前就当在他面前,全部防患于未然。
可偏偏容宸是那种完全不需要他保护的人。
他早就习惯了独来独往,遇事也习惯了自行解决,比宁致远本人还要自我中心。可是内心剖开却又是柔软的,像刺猬,张开蜷着的肚子时甚至带着几分无从适从的笨拙。宁致远实在是太喜欢这样的他,于是看清了原来他以前心里想想,嘴上说说,但其实从来都不明白。于恋爱一事上如此,于生活中亦是如此。他三分之一的人生都活得稀里糊涂,逃避现实,欺骗自我,以至于连自己想要什么都是此时此刻方才明白过来。
真心难能可贵,他轻易不付,但一旦付诸,便如长江逝水,再也收不回来了。
话又说回去。
宁爹死后,他叔接手了公司,倒是依旧对宁致远很好,没有他想象中的冷漠与打压,甚至还问他有没有意愿来董事会继承他爸的股份。所以这么看来,宁致远当真做过一段时间游手好闲的富二代,也的确是个少爷,成日里跟着狐朋狗友一起厮混。只不过他叔这么问的时候宁致远刚大学毕业,便顺水推舟卖了他个人情,说还是不要了,公司交给叔和表哥,我很放心。
他叔明显松了口气。
宁致远净身出户,一瞬间从富到流油的小少爷变成了个每天累死累活为生活打拼的穷光蛋,自断霸道总裁路线。他叔答应得也很爽快,之后果真没再管过他一分钱,宁致远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在家里开庆功宴……难免还是有些失落的。
他觉得自己真是傻,但是一点也不后悔。以前活得太空虚,还是现在有安全感。他亲爸亲妈活着的时候从来视他于无物,死的时候也没念过他,开开心心地继续去地府里打架了。既然如此他好像也没必要为他们守着公司,把自己困在里面……于是昔日风光无限的宁少爷就这么默默无闻地泯然众人矣,没了跑车,天天和人挤公交挤地铁,乐呵乐呵挤了三四年,没想到又厌倦了。
那些他自以为的安全感原来只是忙碌带来的错觉,倏尔便又被风吹散。于是宁致远辞掉工作,拿着他妈留给他的唯一一张□□,张罗着开了家洗衣店,成天翘着个二郎腿呆在店里看小说看八卦看剧,重新活回了空虚而且没有意义的人生。他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上进心,也没有能坚持下来的计划和目标,不着调地活到快近中年,却依然一事无成。
“这方面我不如你。”他对身边那个少年老实地讲。
“……”
“你也不要太难过了。”宁致远安慰他,“人生老病死总有别离,晚痛不如早痛……你别哭了,你一哭尴尬的是我啊。”
少年瞪着一双兔子眼看他。
宁致远挥了挥手道:“看也没用,这具身体还是我的。现在允许你任性一会儿,哭完就滚蛋吧……别再出现了。”
宁少爷的脸皮比城墙还厚,说起话来理直气壮,不留情面。
温少爷怒视着他:“鸠占鹊巢!”
“个人私心,理解一下。”宁少爷拍了拍温少爷的肩膀,温言道,“而且现在这个局面,我怕你出去了受不了。”
“……还不都是你的错!”
“追求自由嘛……我觉得我没做错什么。”宁少爷耸了耸肩,眯起双眼,“我反而觉得我做过最正确事情就是这件……虽然的确是占了你的身体做了点坏事,对不起。”
他还算是比较诚恳地道了声歉。
他们现在面对面蹲在温府门口,看着对方那张一模一样的脸都觉得有些滑稽。
“虽然挺对不起,但我还是要出去的,有人还在等我……所以麻烦你让让。”
“不让!”
“不让没用。”宁少爷轻描淡写,扯出一抹笑来,“因为你不是温聿寒,我才是。”
幻境骤然崩塌。
他全想起来了,宁父宁母的死状,青崆派弟子的死状,以及自己杀人时的狂态。
红色与白色在视线里不断交错,心里浑浑沌沌泛起一阵惊涛骇浪。最终这两幅画面定格成彩色的默片,裱在相框里,挂在他心底。
他醒了,不会再忘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宁致远的一生差不多该彻底结束了,从现在起他就是温聿寒,也必须是温聿寒。
温聿寒接过那只手里的手帕,擦了擦眼泪,又擤了擤鼻涕,大大方方地起身道:“谢谢。”
“不客气。”那人回他。
温聿寒环视了一圈四周,笑着说:“我就哭了个丧的功夫……这是怎么了?大家都聚在一起?”
“温聿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