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抹着眼泪:“我真怕加恩一时冲动做了什么傻事。”卓风华安慰道:“不至于。加恩有分寸。”莲姨道:“哎,她就是这样,越难过越倔强。这时候说不定躲在哪里独自偷偷伤心呢。”卓风华默然。
莲姨接着道:“都怪福林不好,我早交待过他不要打座机。”福林是她侄子的名字。又说:“我也不好,一时大意忘记充电,更不该跟她置气。明知她是舍不得我走。”她很自责,“加恩要万一出点什么事,我该怎么跟沐青交待呢。”沐青帮她把后半生的生活尽心考虑周全了,她却连加恩都看不好的话,真是说不过去。她眼下没有别的办法,唯有指望卓风华,对他道:“风华,无论如何,你帮帮忙,把加恩找回来。”卓风华道:“这是自然。您在家中等着消息。”莲姨放下一半心,卓风华劝她去躺一躺,她一夜未睡,又是心力交瘁,也就没坚持,回卧室去休息了。
随后卓风华到加恩房间里看了一看。地上一片狼藉。莲姨忙着寻人,没有顾上收拾,也就没有注意到,沐青的骨灰盒也不见了。想一想便知,一定是加恩带着她一同离开了。她自然不会这样子去投奔别人。
一只红色的小包在一堆杂物里露出一端来。那是加恩今年新购的。上次她去医院里找卓风华时,他见她背过。他打开它翻了翻。车钥匙,钱包,都在里面。她什么都没有带走。除了骨灰盒。
带着一只骨灰盒,身无分文,能去哪里呢。
再怎么无头绪,还是要出去找一找。卓风华开车在附近几条道上兜圈子。大街上车水马龙,比肩接踵。从来没有见哪一天街道上冷清过。平常不觉得,有时候说不定就在路上偶遇一个熟人,而现在真要寻一个人了,却是茫茫人海,无比的艰难。
也许加恩一气之下去了很远的地方,她若想做一件事,总能想到办法的。真的远走了,会不会从此不再回来,再不用相见。那样的话,他的苦恼也便能随之消失了。他从来没有发现自己性格中还藏着这样懦弱的一面。他也确实没有这般苦恼过了。推己及人,加恩是不是也跟他一样呢。自从上次的捆绑之事以后,他跟她事实上没有过一次真正的独处。现在突然想起那夜的情境,当时无比震撼,还有其他种种情绪,眼下却只有仿若梦境一般的感觉。不知道加恩心境是否变化,她也有一点避着他。这段时间她从未主动联系过他一次,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时刻目光缠绕着他。对她母亲的悲伤是一方面,但他能察觉到,她在避着他。避着也好。他们都需要一些时间。她大可以在乔家那个世界里冷静冷静。殊不知突发了这一出。
她到底去哪里了呢。
太阳落到远方的天边了,天色逐渐暗下来。街上的人越来越多,熙熙攘攘的,好似过节一样。卓风华的车子在马路上徘徊。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戴着耳机,擦着他的车子穿行,若不是卓风华刹车踩的及时,差一点撞到她。他狠狠按了一下喇叭,女孩受到惊吓,转头剜了他一眼,又马上回头匆匆跑向街对面。看样子是急着去赶公交车。对面那里有个公交站,停了好几辆公交,乘客上上下下。现在正是下班的时候,人们赶着回家去。
卓风华突然间心念一动。在下一个路口,立刻掉头往家中驶去。他该早一点想到的。
回到家中,天已完全黑下来。走道上的灯温和的照着他归家的脚步。用钥匙开门的一瞬,便能确定屋中有人。人找到了,是可以松一口气了。却不知为何,好像不能立刻进去面对。卓风华把钥匙拔下来,靠在墙壁上,抽了一支烟。他不大抽烟,除非偶尔实在累了乏了。那白色的烟雾淼淼升向半空。十分像一条无形的纽带。
火光燃到底的时候,卓风华将它丢在地上,碾灭了。终于下定决心,开门,进到房中去。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房内黑乎乎的。卓风华打开客厅的灯,一走进去,就看见玄关那里加恩换下的鞋子。一只朝左一只朝右,很无章的摆放着。他换好拖鞋,把她的鞋子规整规整,方进入客厅里去。客厅里没有人影,继续往里走,加恩的卧室门虚掩着,透出里面一线光亮。
卓风华敲敲门,推门而入。加恩坐在床前的地板上,抬起头来看着他。她身后的壁灯开着,发出黄色的光芒,看不大清她的表情。大致可以判断出,面上并没有狠哭过的痕迹。身旁放着她母亲的那只骨灰盒。
卓风华走近她,说:“莲姨找了你一天一夜。”加恩冷淡道:“她还找我做什么。”卓风华默了一默,说:“你这样子,她很伤心。她也有她的苦衷。”加恩立刻哼了一声,“我猜想你说不定早知情,果然如此。”卓风华道:“我的确事先知晓。现在既然你也知道了,就正好跟你说说这件事。”他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做出谈话的姿势。
加恩缩了缩肩膀,说:“我不想听。”卓风华平淡道:“加恩,这些事总要说出来的。”加恩极快的看了卓风华一眼,他脸上有一股坚定之意,表明今天非谈不可。加恩一阵恐慌,她逃避的这一刻还是来了。
她突然歇斯底里起来,冲卓风华大叫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跟莲姨一样,想撇下我。我晓得你,你老早就恨不得甩掉我,现在机会终于来了,你可以毫无顾忌的甩开我了,从此可以摆脱我了。”她指着他道:“你一定很高兴吧,我得到了报应,现在要成为孤儿了。”卓风华平静的说:“你知道,我不会那样想。”对她道:“你冷静下来,加恩,我们好好谈一谈。”加恩咬着唇:“不要!”她预料到他要说些什么,心里想,不要这个时候说。莲姨要走了,如果他也马上跟着离开,她实在难以承受。她恨不得求求他不要说。她狠命咬唇,微微低着头。
卓风华开口了,问她:“伯母死了,你好像从没有哭过。”加恩愣了一愣,随即道:“我为什么要哭。她死的好。”卓风华接着说:“莲姨要走,你好像也没有哭。”加恩冷着脸,说:“想得美,我为什么要为她哭。”卓风华点点头,又说:“如果我提出离婚,跟着离开,想必你也不会哭。“加恩一颤,他终于还是说出来了。她心里跟下颚都崩的紧紧的,冷道:“当然不会。我也已经厌倦你了,你要走,就马上走。”卓风华没有再说下去,静默的看着她。暖黄的光亮打在他的身上,他面上的神情十分清晰可见。加恩突然受不了他那目光,大声叫道:“走啊,你们都走。都给我走,走的远远的,再也不要看见你们。谁稀罕你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