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穆舟听出她话中的关健,立即出声音问道。
方寻仙并不欺瞒这事情,点了头立即说道:“方家请了一位女先生,是原本宫中的女官,辞了官却来方家屈就做了一个女先生,你说稀奇不?更稀奇的是,方才我在外头看见三姐同她在一处说话,言语之间提及了蔺王和玉匣。”
“她……”穆舟凝起眸来,眼底浓稠得像一块墨砚。他记得上一世的方言苇,的确是和蔺王有牵连,却原来这样早私下就已经有了联系。玉匣是无价之宝,蔺王也存了心思去夺并不稀奇。他原本想着入了方家待到解决了楚云中后,就立即着手方言苇。可眼下看来,到底是晚了一步。
方言苇现在已经在为蔺王做事了,而且要的也正是玉匣。
寻仙见他面容阴郁起来,以为他是因为无端多了一个对手而心中烦闷。“你放心,我听他们说话,三姐好似也并不知道什么,她也不过从头开始查找玉匣,不见得会比我们多些消息。”
穆舟听她竟然在好声安慰自己,不免动容一笑。想他多活了一世,如今不过是沿着过去的旧路再重走一边,什么人要谨慎,什么人留意,他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可上一世,他却没有这个好的运气,能让方寻仙这样轻声细语的同他说话。
上一世,他遇见她的时候遇见迟了,她的执拗都用去和陆衡玉纠缠,入了魔发了疯。所以这次,他提前来到了她身边。就是为着这样的温声软语,也是值得的。
寻仙渐渐拧起眉头来,不经意的踱了两步,道:“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这月下庙不知是不是因为时常空着下头又搁着一具尸体的缘故,叫人觉得鬼气森森,寻仙后背发凉。
可最叫人心中不安的是……眼前这人一直失神一样的盯着自己看。寻仙撂下这话,不待那人说话便快步跑了出去。
“哎你……”穆舟见她离去飞快,逃似的,不禁哑然失笑。他面如冠玉,气度沉静雍容,此时一笑竟是有种如沐春风的暖意。
待人走远了,他才持着手中的火折子出了月下庙,在关上门的那一刹那,又往着里头看了一眼。确定了里面的东西都不见有半点挪动,他才灭了火折子,在月下庙的木门重生关好。
穆舟早将方家的地形烂熟于心,上一辈子他也在这里住过一段时日。那时候,他家中拮据,而方家明面选陪读,实上却是要给方家几个小姐挑一个赘婿。他来的时候也是不情愿的,可家中行事所迫,只能宽慰着自己不是一心贪图富贵来的方家,不过安心做个陪读挣钱钱银罢了。
只可惜,他遇上了方寻仙,便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心心念念成了魔,后来虽是成了亲,却到底不快活,没多久就又发生了许多事情,方家毁了,她也死了。
这一世重头来过,他却先去寻了机会投靠江南沈家。这其中的缘故,又与后头的发生的许多事情多有关联。无权无势的活着,就如同大海里的一介浮萍,所以这次他现在稳固住了自己,再找她来了。
方寻仙回去路上避开巡夜的护院,不禁挑着小路走,然而小路都是穿梭在密林茵草之中,更深露重,只她一个人又没有照亮的东西不禁有些心中发怯。步子也不像之前那样快,正见前方一簇幽幽火光闪烁,一道矮小人影蹲着的时候不免心惊。正退了两步之时,撞上后面一物。
寻仙大惊,面色微白,星眸中泛着波光。深吸了口气转过身,却见是穆舟含着几缕促狭的笑望着她,眼中闪亮。她心中大恼,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又朝着前头那处点了点。
穆舟看了过去,示意一道转去个近些可隐蔽的地方瞧清楚。方寻仙一人生怯,二人便胆大了起来,随着少年一道轻声前往。
蹲着的那人背对着身子,又一心一意口中叨叨念念,并未察觉周遭细微动静。
“我的安宝,心肝儿子,你可去哪儿了!快些回来吧?”那妇人哭着道,又将手中的黄纸仍在挖好的小坑中去烧,“崔姐姐,那事情是你自己个不好撞见了,你可别将怨气撒安宝身上,他不过是个孩子。”说了两句,又哭着抽抽噎噎了起来。
小股的风呼旋而去,燃烧着的黄纸尚未化成烟烬就被卷上了半空。
满祥嫂只觉得周身发冷发寒,只道是什么作祟阴魂到了自己身边。她被吓得面色雪白,哭得越发用力起来,“老姐姐,咱们是自小的交情,你出了那档子事情,我自然是在二太太面前给你说了好话的,可是……那些主子们的事情又哪里是我们这些的下人们能左右得了的?这事情啊,既然二太太已经答应下来要好好想想再答复了,你怎么……”
那满祥嫂话说了一半,又抽噎了两声,将手边上的几个纸叠的元宝丢在了那小小火坑之中。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火焰转瞬之间腾起足了两丈高。满祥嫂被吓了好大跳,身后往后倾倒就此屁股坐在了地上,“这要怪都怪你自己不好,好端端的又怎么去了姨太太那边生事。姨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你怎么不知道?你开罪了她,她哪里能够轻饶了你i?”
寻仙听她如此说,仿佛是这崔婆子先知道了二房的秘密,而后再去姨太太那边放火了的。那到底是被她一个婆子撞见了什么事情,竟让二太太这样紧张?
她一时想不明白,只将这事情暂且搁置在心里头,等过几日再寻个机会好好查一下二房。要说毕竟二房如今主持着家中中馈,自从大老爷过世了之后,老太爷对二老爷多加倚重,定然是方家的很多秘密她都该是晓得。
又听满祥嫂哭着道:“老姐姐,你那儿子是自己胆子大得厉害来招惹二太太,这可是真真怨不得我。你把我安宝快还回来吧,莫要害了他的性命。”
却原来这满祥嫂是因为自己儿子如今都找不见,今日晚上才眯了眼打盹了会,就梦见前些日子会处死的崔婆子。那崔婆子梦里正对着她的心肝儿子行凶,满祥嫂又惊又怕醒来之后就立即取了些黄纸来烧。
又等了一会,见这婆子翻来覆去的只说这两事情,怕是到了这个时候脑子还惊醒着,不会说出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寻仙没了继续停下去的心思,又觉得身上有些发冷。虽然已经是四月初,可晚上比不得白日暖和,越是夜深究越是有种难以摹状的刺骨寒意。
寻仙回头看了一眼穆舟,他也朝着自己点了下头。二人这才轻声轻脚的往远处走了去。
穆舟跟在两三步远的后头,不近不远,一路上也不开口言语。等到看见枕云院,方寻仙才停了下来,稍稍侧转了头道:“今日多谢你。”
这谢意也仿佛像是带着浅尝辄止的疏淡。
穆舟抬头看着撂下这话就飘然走远的人,见她身形单薄,像一只玄黑的蝴蝶叫人不可触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