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又不放心的自语道：“只希望会是个好人家。”

    ☆、诀别

    晚上时候，宋氏到幽筠斋来，向青岚说了进宫面圣之事，青岚甚是惊讶，可她知道宋氏心思少，问她也问不出来什么，便只依言点头，娘儿俩又简单了聊了几句，宋氏便回海棠苑去了。

    送走了宋氏，青岚便靠在美人榻上沉思。皇上单独召见女眷，别说是本朝，只怕历朝历代也没有先例，皇上到底是如何知道她的？见她又做什么呢？

    青岚越想越觉得不安，当下吩咐道：“柳叶儿，替我准备一下，我要到福禄堂去。”

    这柳叶儿是两年前老太太赏给青岚的，起初因牡丹同青岚投缘，因而青岚搬出海棠苑后，一直由她贴身伺候。如今牡丹年纪大了，也定了亲，眼见着便要出去配人，老太太便赏了柳叶，有另外给了宋氏两个小丫头补牡丹的缺。

    柳叶儿应了，忙哪来一件淡紫色冰绡纹对襟绣蝴蝶玉兰的外衫，给青岚套上，正这会儿，忽听得外门婆子来报，老太太请四姑娘过去。

    柳叶儿笑道：“咱们姑娘真真是老太太的心里人儿，怎地就这样巧？”

    一面又回那婆子道：“知道了，这就过去了。”

    青岚心中一动，未等柳叶把最后一个盘扣系好，就急匆匆的抬腿而去，柳叶儿忙跟在后头，道：“姑娘慢着点！”

    主仆两个出了门，青岚一路往福禄堂而去，走得极快，柳叶儿竟不得不小跑跟上。待进了屋子，青岚回头吩咐道：“你不必进来，且在外头等着我。”

    柳叶儿微微一怔，回道：“是”

    青岚走进碧纱橱里，只见唐老太太斜靠在紫檀木四足垂雕金蝠纹大床上，腿上盖着一层薄绒被，正与坐在杌子上的廖妈妈闲话，见了青岚，慈和笑道：“好孩子，快过来！”

    青岚乖巧地点了点头，到唐老太太身旁坐下，这些年来，老太太只在鬓角添了几缕白发，却丝毫未见老态，只是那洞明幽彻的眼里，更添了几分凌光。

    廖妈妈适时起身，笑道：“姑娘说着话，老奴先退下了。”

    青岚含笑点头，廖妈妈起身出去，随手将碧纱橱的槅门掩上。

    青岚见如今已是夏季，老太太还盖着薄绒的小被，只怕是腿疾又犯了，伸手揉着唐老太太的膝盖，道：“祖母的腿儿可还疼么？上次我寻周太医配了两瓶子药油，祖母可每天都泡了？”

    唐老太太摸着她柔弱无骨的小手，道：“泡了，如今已好了不少，往年只有天阴些，就疼得厉害，这几日风寒，我便寻了这被子盖着。”

    青岚听说见了好，才微微放心，又道：“周太医还说，这腿病要忌食生冷寒凉之物，饮食上千万叫下人们小心些。”

    唐老太太轻叹一声，道：“难为你有心了。”

    青岚笑道：“祖母这么疼我，岚儿不念着您还念着谁去？”说完，抱着唐老太太的胳膊，撒起娇来。

    唐老太太嘴角一勾，点了下她的脑门，“算你这小东西还有良心！”说罢，她顿了一顿，又道：“你娘可跟你说了明天的事儿？”

    青岚心中一动，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道：“说了呀，祖母，咱们明天是要见皇上么？见他做什么？”

    唐老太太若有所思，悠悠道：“圣上要照见你，自有他的理由，天心岂是凡人所能揣测的，你也不必多问，只跟着去就是了。”

    青岚见唐老太太不肯说，愈发疑惑，扬起小脸，天真道：“岚儿没见过皇上，皇上长什么样子？可同咱们一样么？”

    唐老太太见她那一双眼眸又大又黑，睫毛弯弯，好奇地看着自己，愈发妍丽可爱，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道：“皇上是天子，天子龙颜，自然与咱们普通人不同。”

    “啊呀！”青岚惊讶地捂着小嘴，“莫非天子是三只眼睛，两只鼻子？那岚儿可不敢见了！”

    唐老太太笑斥道：“瞎说！这么大的孩子，还是这么顽皮，到了皇宫里，要规规矩矩的，千万不能同家里这般放肆了！”

    青岚吐了吐舌头，道：“知道了，总之岚儿明天一定听话，绝不会给祖母丢脸的。”

    唐老太太垂眸望着她，若有所思，半晌，轻声道：“今晚你去你娘那里睡吧，好好同她说说话，看看她还有没有什么叮嘱你的。”

    青岚心中微惊，面上却撒娇道：“不去，娘又要唠叨我了！”

    唐老太太神色悯然，道：“有娘唠叨是福，有多少人求之不得呢，听祖母的话。”说完，伸出苍老的大手，轻轻抚摸着青岚的头发。

    青岚心中惊疑不定，她怕被唐老太太看出来，便侧卧在她腿上，道：“祖母，你还没跟岚儿说呢，岚儿明日要什么衣裳去？见了皇上，还同他说什么呢？”

    唐老太太淡淡道：“岚儿有什么喜欢的，舍不得的衣裳，明日就都包起来带去吧，反正咱们家的车大，也不会装不下。”

    青岚俏皮道：“咱们不是只在皇宫里待一天么，岚儿就算再多喜欢的衣裳，也穿不过来啊！”

    唐老太太摸着她头发的手微微一僵，怅然道：“皇宫大内，幽幽无尽，一天，也许就是一年，一年也许就是百年，谁又能知呢？”

    青岚心尖一颤，道：“岚儿可不要待一年，那才闷死了呢！”

    唐老太太轻笑道：“那是自然，你就是想待一年，恐怕皇上也不肯呢！快别说孩子话了。”说完，从床头的墙柜里取出一个白玉雕青龙纹长方锦盒，“祖母有一件东西送你。”

    青岚眨眨眼，低头一看，那锦盒里装着一块鲜明如雪的美玉，通体洁白，竟无一点瑕疵，泛着泠泠冷光，宛如千年寒冰。

    唐老太太拿出来，放到青岚的掌心。青岚蓦地感到一股寒意，只见那玉上雕着四个金字：冰肌玉骨。

    “这是什么？” 青岚问道。

    唐老太太道：“这玉是先皇所赐，如今祖母将她送给你，岚儿，你以后要日日戴在身上。”说到这儿，唐老太太眉眼低垂，隐隐似有泪痕。

    青岚伸出小手，摸着老太太的眼睑，道：“祖母怎么哭了？”

    唐老太太忙又笑道：“瞎说，祖母哭什么？只是老了，眼睛常常不舒服，看不清东西了。”

    青岚心跳如雷，她觉得唐老太太显然隐瞒了什么，她话里话外，皆有让自己与宋氏诀别的意思，青岚心中愈发肯定，此番进宫，或许就回不来了。

    皇上召见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呢？入宫为妃？不太可能，这算是好事儿，唐府里犯不着遮遮掩掩，难道……

    青岚蓦地想到了什么，仿佛在一片迷雾中发现一点亮光，只是那一点若隐若现，似乎还差着什么，她突然跪在地上，重重地给唐老太太磕了一个响头，道：“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