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唐毅的脸上毫无愤怒,反而带着些歉然,她心觉不妙,立刻收了泪珠,反口道:“其实妾身也相信姐姐的为人,绝不会做出这等事来,只是事实又在眼前……”她只能假装悲痛,暗自措辞。
唐毅看着手里的镯子,不是该哭还是该笑,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她竟然将这么不着边际的话的刻在首饰上?这也难怪别人起疑了。
“这并非是羿哥儿八字,只是一句不成体统的玩笑话,只是这样的镯子戴着也不好看,叫人重新镌一个吧。”唐毅轻叹一声,颇为自责。
茉莉骤闻此言,猛然双眼一黑,玩笑话?玩笑话为何青岚和宋氏如此遮遮掩掩?哪有人会在金子上刻一句玩笑话?
“太太,太太饶命!”茉莉抖如糠筛,趴着跪在宋氏脚下,哭道:“奴婢一时看错了,冤枉了太太,求太太饶命,饶命啊!”
茉莉咚咚地叩头,细腻的额上满是鲜血,宋氏并没生气,淡淡道:“这事儿怨不得你。”
说完,她抬头望着唐毅,这些弄奸作乱的下人们,她从没放在眼里,而真正难过的是,唐毅竟然不相信她!
他只不过道听途说,又被何姨娘蛊惑了两句,就跑来海棠苑向她兴师问罪,夫妻间竟连起码的信任都荡然无存。
无论今日有没有真相大白,对宋氏来说都毫无意义,她问心无愧,这群人又能拿她怎样,只是唐毅,却真正伤了她的心。
何姨娘也突然跪在地上,哀声道:“妾身该死,不该误信谗言,只是妾身爱子心切,求姐姐原谅……”
宋氏还是挥了挥手,说到底,她也没怪何氏,这事儿若换了她,有人要害青岚,她早就撸袖子跟人拼命去了。
唐毅轻咳一声,尴尬道:“你莫生气,此事是为夫的不是,为夫……”
“罢了。”宋氏神色十分不耐烦,“都出去吧,没事儿别到我的海棠苑来,弄得乌烟瘴气的。”
唐毅语塞,无话可说,闷了半晌,只好离去。何姨娘起身拉住他的袖子,道:“三爷……”
唐毅冷哼一声,甩掉了她的手,若不是她一直哭,又一口咬定宋氏,乱了自己心神,也不会做出这等鲁莽的事儿来。
茉莉见宋氏竟没怪责她,大喜过望,悄悄退后两步,便要出门。青岚瞧见,突然道:“茉莉姐姐怎么走了?”
茉莉浑身一僵,不得以站住,唐毅此时有火无处撒,大骂道:“你这贱婢,道听途说,无故生事,来人,给我脱出去,狠狠地打,撵了出去,永远不得进园子!”
茉莉魂飞魄散,哭喊道:“太太救我,救我啊!”
宋氏到有些于心不忍,茉莉到底伺候了她这么多年,可她只是直爽,却并不蠢笨,茉莉如果只是单纯的想要举报她,今天来问罪的就只会是唐毅一人了。
显然,此事何姨娘还要比唐毅早一步知道。
何姨娘又啜泣道:“都是奴家不好,不该轻信人言,冤枉了姐姐,奴家……奴家真是万死……”
唐毅心头一软,搂住她的肩膀,“不关你的事儿,你担心羿儿,难免会风声鹤唳,既是误会一场,便别再追究了。”
宋氏静默一旁,始终未发一言。青岚本想说两句话逗她开心,可她握住宋氏的手,蓦地感觉到一阵冰凉。
唐毅见宋氏不理他,有些讪讪的,只得带着何姨娘转身而去。
“娘亲……”青岚抬起小脸,宋氏垂眸看着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没事儿了,咱们行得正坐得直,这些小人不过是自作自受。”
晚上,宋氏和青岚躺在床上,青岚见母亲心情不好,便没说话,母女两个默默无言。幽暗的烛火洒在她的脸上,让她棱角分明的显得孤冷而苍凉。青岚明白,父亲真正伤了母亲的心。
宋氏长于深山草莽,超脱世俗,光明磊落。她嫁与唐毅为妻,天下人皆说她高攀,她却从没有自惭形秽,也没将自己放在低的位置。她觉得夫妻之间,应彼此真诚,她一心一意的对待唐毅,唐毅也该一心一意的对待她。
可惜这里是国公府,不是那个有父兄保护着她的世外桃源,她不得不与很多女人分享一个丈夫,可她也从没算计过何姨娘,委屈筹谋得来的爱情,不是她想要的爱情。
宋氏轻轻抚摸着青岚的小脑袋,只觉碰到了心里最深处的柔软,还好,女儿还在身旁,至于唐毅,就让他过去吧。
她与何姨娘不同,她要的不是恩宠和怜爱,她要的是尊重和信任。
青岚闭着眼睛,感受宋氏手心里传来的温热,心中微微发酸,也许无论她如何努力,父亲和母亲也会越走越远,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来到了一个男尊女卑、出轨合法的时代,她不知将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茉莉
之后的日子,宋氏沉默了不少,对唐毅的态度竟出奇的柔和,海棠苑上上下下直念“阿弥陀佛”,太太终于转性了,她们日后也有好日子过了。
唐毅心怀愧疚,日日都来陪她,见宋氏言笑晏晏,对前日之事绝口不提,甚觉欣慰,或许她真的没有放在心上。
这天,青岚在穿窗根底下写字,忽听两个小丫头在廊檐底下说话,一个道:“你听说没有?茉莉那天被拖下去,打了个半死,而今独自被扔在外房里,又感染了风寒,真真可怜……”
另一个一阵唏嘘,道:“不过这也是她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若真像自己说的那么正义凛然,一片衷心,就该去禀告老太太,她反去告诉了何姨娘,咱们老爷素来偏疼何姨娘,经她的眼泪一泡,还能不发火?”
“说的也是,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啊。不过何姨娘一哭,真是把人的心肝的都哭碎了,我见犹怜啊……”
头前的丫头“噗嗤”一乐,“还我见犹怜呢,不会用词就不要说……”
青岚听见,眉头微皱,叫来牡丹,询问道:“茉莉如今去了哪?”
牡丹摇头不知,转而又出去问了问,回来道:“在外门房的陈婆子那里呢,听说害了风寒,瞧着十分不好。”
青岚点了点,叫牡丹为她穿上棉袄,起身出门。宋氏喊道:“外边冷,这是到哪去?”
青岚道:“出去看梅花!”
牡丹当前引路,穿过两处小园,来到一座院子里。与上园比起来,当真是天差地别,园内只有几间木房,交错相连,屋中放着破旧的桌椅,窗纸已经破损,呼呼漏风。
青岚进了屋,只见茉莉独自躺在床上,穿着破旧的棉衣,抱着一个油乎乎的棉被,脸色苍白,不住咳嗽。青岚示意牡丹在外边守着,自己则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茉莉意识到有人,无力睁开眼,失声道:“太太,太太来救奴婢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