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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的电脑匆忙塞进书包,现在也没时间抱怨,和王天生同样,她当然不会相信这只是演习。

    曹安期追上去,两人跟在王天生姥爷的病床后,安静地撤出了医院。

    站在“一九三七”的金属字侧旁,她转过头,沿着探照灯的白亮炽光望向刚刚离开的大楼。

    她看到灰黑色的烟雾仿如活物般翻腾滚动,分明就是故事里所起之处人烟断绝的妖气,但在那些层次分明的黑暗深处,又燃起一朵小小的、明亮的光。

    她看到火舌舔舐洁白的外墙、密封的铝合金门窗,空气被扭曲出波纹,耳边响彻病人或是医院本身的痛苦尖啸。

    人群被医护人员赶至外围,消防车抵达后,他们又退得更远了一些,火光越来越亮,半边天际都被染成了鲜艳的紫红色,仿佛提前降临的黎明。

    “不可能……”王天生在她耳边道,曹安期听到他的声音才发现他们离得这么近,在人群的簇拥之下,他们不由自主地向对方靠拢,王天生比她高大半个头,说话时只需要微微垂眸,附唇到她耳畔。

    她能瞄到他长长睫毛底下泄露的光。

    “不该烧得这么快,”他低声解释,“水泥建筑意外失火的可能性本来就低,医院里易燃物也有限。”

    曹安期随便应了声,表示她在听,最近她要操心的事已经够多了,只要火灾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她并不是那么在乎它究竟是怎么燃起来的。

    王天生看她一眼便猜到她想什么,不再继续往下说,两人并肩站着,不自觉地倚靠对方,不远处的医护人员正在紧急联络其他医院接收重症病人,王天生的姥爷躺在病床上,无知无觉,也看不到一双巨大的翅膀横跨距离从头到脚保护性地覆盖住他。

    只有曹安期看到了,她不时转过头瞥向那边,直到视野中出现另一双翅膀。

    她听到了熟悉的有点闷有点脆的爆裂声响,像春节里炸开了一只受潮的炮仗,身体比大脑先反应过来,声音更是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有人开枪!”

    曹安期拽着王天生在人群中蹲下,抬手护住脑袋,目光透过人类躯干肢体的缝隙遥望过去。

    她看到一双翅膀。

    那双黑色的割裂了夜色的翅膀。

    ☆、第三十九章 —温和良夜

    曹安期记得这双翅膀,毕竟那是她唯一见过的黑色翅膀,当那个红月的寂夜,她在苍老虬劲的槐树底下仰首望去,看到树梢之上某个少年的剪影,他背后的翅膀桀骜不驯地指向天空,仿佛刺破苍穹的无礼之剑。

    而她此刻蹲在火灾现场,双手无助地抱紧脑袋,因为枪声既惶惑又恐惧,抬起头,透过人群的缝隙,又看到那对翅膀。

    它们是纯粹的黑色,看不到半点反光,如果说唐明旭的翅膀在阳光下仿佛透明的光的集合体,这对黑色的翅膀便绝对是由最深的夜色孕育而生。

    它在拥挤的人群中剔了起来,向上斜指向天,背景是被火光映成紫红色的透亮天空。

    她看不到长着翅膀的人,只看到一片沉重的阴影,翅膀边缘的飞羽在温度造成的气流中微微颤抖,使得这片阴影活了过来,更像是从火堆旁边的鬼故事里走入现世,

    那声“有人开枪”的警告在乱糟糟的背景音下未能起到作用,除了曹安期和王天生,只有两人旁边的几个人听到了,却都没有采取行动躲避,而是踮起脚尖梗着脖子,像受惊的土拨鼠那样直挺挺地四下张望,似乎生怕不长眼的子弹错过了他们。

    曹安期听到了令她牙酸的“滋”一声,她生平头回听到这样的声音,但她本能地反应过来——那是子弹旋转着钻进血肉的声音!

    有液体溅上了她的脸,她尖叫出来,拼命想要抹掉,手指碰到残留的温度,那种滑腻粘稠的触感让她彻底失去控制,一声接一声不停地尖叫。

    那是血,她内心深处尚余一点意识残忍的坚持清醒,它喋喋不休地说着,那是另一个活人的血,但他或她很快就会死,像钱小婉一样,就在她面前失去生命。

    不再哭,不再笑,不再呼吸,不再思想,如果记忆和知识就是人类的灵魂,那么,就在他的*停止工作那一刻,这个人仅属于自身的独一无二的部分,将被世界像格除病毒和无用信息那般完完全全地消弭,再也不复存在。

    曹安期捂住耳朵,她听不到自己的尖叫声,喉咙痛得像是有人从那里插入一把刀将她劈成两半,她感觉到王天生从身后抱住了她的肩膀,她挣扎着想要挣脱她,她的眼睛不去看倒在她面前的人,她只盯着那对黑色的翅膀……

    直到那对黑色翅膀被她的叫声惊动,迅速转换方向,它们不再像剑那样锐不可当地指向天空,仿佛要斩尽世间一切不平……它由上到下挟着尖啸的气流声疾掠而过,声势浩大地破开人群,精准无误地找到了她。

    黑色翅膀降下来,轻柔地遮住了她的眼睛。

    …………

    ……

    吴兆感觉到那颗子弹。

    他说不清是出自视觉嗅觉听觉哪种感官的预警,或许是综合考量,就像吴敏说过的,大脑潜意识计算得出结论——直觉。

    孩童的身体远不如成人的身体灵活受控,但更小巧,他甚至不需要高难度的闪避动作,一个屈体前翻,那颗子弹便从他头顶低空飞过,误差接近一米,毫无威胁性。

    但他忘了身处密集的人群,而那个枪手根本不在乎这些无辜的平凡人的生命,那颗走空的子弹顺势钻进另一个二十来岁青年的身体。他穿着病号服,脸色却还算健康,或许明天就能出院回家,或许家里还有亲人期待着他的归来,而上一秒他在询问身旁的护士在哪里能喝到一杯水……下一秒,他再也不会感觉干渴。

    青年没有吴兆幸运,子弹炸断了他的大腿动脉,鲜血狂飙而出,周围一圈人脸上、身上都被溅出大片鲜红,所有人齐声尖叫,青年却沉默着倒了下去。

    以他为中心,人群仿佛炸开的马蜂窝那样争先恐后地往外奔逃,近在咫尺的医护人员惊呆了,少数人想要冲过来,被更理智的大多数死死按住。

    没有人知道子弹从哪里来,没有人知道会不会有第二枪。

    吴兆穿过散开的人群找到了曹安期,她就蹲在倒地的青年旁边,双手捂着耳朵不停尖叫,王天生抱紧她的肩膀往后拖,她却像生根那样长在原地,眼睛大大地睁着,火光映在她深黑色的瞳孔上,还有那个鲜血像喷泉一般狂涌的青年。

    她不该看到这些,吴兆想,他愿付出任何代价让她与这个世界残忍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