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归行 作者:春夏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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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往下摁。董射日觑了高翔一眼,再次放下雕龙弓。
此时的建彦疯疯癫癫地朝着众人痴笑,似乎已忘了身在何处,目前又是何等的身份。筹划多年的计划,全仰仗心中的一股执念。如今发现这股执念竟是错误的,被曲解的,一时受不住打击,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我问你,本将军受命回京,为防不测,取陇西小道而行,遇黑衣人行刺,可是你所为。”
高翔语出惊人,众人皆为一怔,将目光投向建彦。此事我与高翔从未与外人说起过。敢半道劫杀我朝大将军的,有这胆子的怕是全天下没几个。
“不错,是我干的。”建彦冲高翔点了点头,仍一个劲儿地痴笑。
建彦此番言语与我先前猜测无出左右,丝毫未有惊诧,只是更加印证了一点,他从未有过一刻真心爱我,所有的甜言蜜语不过是掩人耳目,隐藏他那颗复仇之心。他对我若动过一丝一念的情愫,又怎会置我的安危而不顾。那日的白羽箭若不是高翔替我抵挡,恐怕我早已命丧黄泉。
“桃花树下,暗许芳心,私定终身,此生不弃。”的诺言,终是如桃花飞絮般的不真切,到头来皆是我的一厢情愿。
在建彦出现在行宫之前,我有太多疑问,想要与他当面质问,得到解惑。
眼下,我却是一句也不想再问,曾经我欲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反而伤了自己。
我庆幸当初自己的抉择,未能嫁给面前这痴心痴念之人,毁了自己的一生。
“我再问你,建彰是不是你杀的?”
众人思绪尚停留在建彦斗胆派人刺杀高翔之际,高翔的质问又是令众人一惊。连我亦感到雨水沾着汗水一起淌过双颊。
当日我曾亲口问过建斌,建斌矢口否认,那时我心中仍确定无疑,定是建斌所为。我实在想不出建彦既有意太子之位,杀死建彰对他有何好处,当时建斌势力如日中天。建彰虽然被贬为庶人,好歹也是皇上的血脉,是拉拢他对付建斌的最好时机。
“不错,是我干的。”建彦又冲高翔点了点头,依然痴笑不止。
我未料到,他竟连半刻都未有思虑,便爽快地承认了。
这反倒使我怀疑,他是真的疯癫了,满口胡言,只会道这一句。
“我早知建斌意属陆雪妍,皇上对他有所顾忌。若非建彰自毁前程,皇上是决计不会让他凌驾太子的。”建彦不紧不慢说道,好似在诉说别人的故事那般闲定,说罢又痴痴地笑了起来。
一语点醒梦中人,建彦确实有些癫狂,但句句实言。建彰的的确确是建彦派人半道劫杀的,或就是此刻站在他身旁的瑶星公主。
建彦从不显山露水,欺瞒了所有人,也包括皇上。建彰惨死,且死无对证,嫌疑最大的自然是建斌,使得皇上对他日夜堤防,留给他可乘之机,并以此事考量高翔的决心,使他一步步陷入他事先设好的陷阱,最终为自己扫除建斌及马明珠等阻途障碍。
“逆子!”恍然间,皇上怒喝一声,倒在我的肩头。身子沉得如灌了铅。我感到似有腥红从我襟前划过,胸口粘稠湿润。
“皇上……皇上……”童福奔到我身边,探了探皇上的鼻息哭喊道,“皇上驾崩了!”
众人一时手足无措,慌乱起来。我虽早已料到皇上在立下遗照后,恐时日无多,但不想他竟在今日死在叛子建彦面前,死在我的怀中。
此刻,我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境。
感伤、惋惜、痛心、怜悯、轻松,皆有之。
“不好,瑶星公主跑了。”一名禁军的喝喊登时打破了骊山行宫的喧嚣,平息了一场措手不及的纷乱。
建彦仍在原地痴念着什么,他身旁的瑶星公主已然消失。
那名禁军道,方才皇上驾崩,方寸大乱之际,瑶星公主奋力推开包围她的禁军,蹬着院角堆砌的禁军死尸,翻墙而出。
而墙的对面,是万丈悬崖。
董射日急忙奔出宫门查探,须臾间又折了回来,对着高翔摇了摇头。
☆、第一百一十章
乾丰元年四月廿七,皇上薨于骊山行宫,谥号高祖,依其遗愿与昭宣皇后合葬于七星陵。
众人回京,童福在文武百官面前宣读皇上遗照,举国齐哀。建斌登基,成为我朝第二任皇帝,该年号为洪元,大赦天下,免税赋一年。
建彦谋反事败,不堪重压,已成疯癫。建斌念手足情深,下令将其永禁于兴雅殿,终生不得跨出殿门。
董射日自瑶星公主跳崖,便带领马家村众村民返乡,再不理朝事。
史可信救驾有功,官加一级,封后将军,秩俸千二百石,暂留京都候命。
洪元五月初七,孙美人携建瑞离开京都,踏往幽州,史可信亲自随同护送。
先皇驾仙,诸事纷扰,我与高翔整日忙得焦头烂额,直至幽州王去了封地,事情才告一段落。
静下心来,回忆过往,想来辛酸。姐姐、谨佩、红嫣、娘亲,还有爹爹,皆一一离我而去。最后竟不想,先皇亦走上了这条世俗凡人不可避免的道路。
在今后的某年,我与高翔将会随这些人一同消失在烟雨红尘之中。
骊山汤泉是否能治百病,我不可知,至少我的小腹如昔日一般平坦,或许因为操劳,还憋进去了一些。
但汤泉前的那块石碑却令我不禁感叹,任谁都无法挣脱命运的轮回,冥冥之中上天安排好了一切。
“乾坤朗月天地旋,玉汤丰烟神仙眷;一月百岁一年仙,补气健脾精气元。银龙戏水翠紫轩,金凤追岳共婵娟;人生在世忧愁扰,一泡此汤化飞鸢。”这首灵空道人在永成二十一年四月廿七的题字。韵味颇深,事到如今我方恍然大悟世间的精妙所在。
灵空道人早在二十四年前,就窥破了天机。
上半厥“乾坤朗月天地旋,玉汤丰烟神仙眷;一月百岁一年仙,补气健脾精气元。”预示了乾丰元年,先皇将人寿殆尽,修元入仙。
上半厥“银龙戏水翠紫轩,金凤追岳共婵娟;人生在世忧愁扰,一泡此汤化飞鸢。”则预示了先皇最后的归宿,他将在翠紫轩旁的汤泉银龙升天,抛开尘世的喧扰,追随先皇后而去。
尤其是灵空道人题字的日期,“永成二十一年四月廿七”,距先皇驾崩正好二十四年,即二元。
不论是这灵空道人真有算天测地之能,还是巧合,都已不再重要。历史已成定局,百转不回,何必徒生执念,意纵逆天。
我更担心的是自己与高翔的命运,先皇曾答应放我二人西隐,如今随着他的离去,也成了一句空话。
无皇上的命令,我与他仍是囚禁在京都的鸟儿,纵有双翅,亦无法自由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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