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浮图 作者:白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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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微晃,船家说了半天,未免唇干舌燥,于是抄着酒葫芦便惬意地喝了口,又道:“还不如待在这萍中渡内,免得枉送了性命。”
傅少棠默然,他心知这船家所言句句属实,木城以下直到君山,水性都凶险莫测,那柔弱鲛人断然是逃不过去的。
他已然大略了解情况,然而也没有立刻冲上去解救人的心肠,世间万事,他哪里管得过来?便轻身一飘,就要落到船上。
船家正好放下手里酒葫芦,哪知道这时船身又是一晃,葫芦登时脱手,“嗖”地朝江中飞去。
眼见着葫芦便要落水,船家一脸橘皮皱起,十分痛惜那剩下两口酒。傅少棠瞧得好笑,脚尖点地拔身掠起,衣袂飞卷如流云,朝着酒葫芦飞手一抄。飞掠的葫芦登时被他稳稳当当拿在手里,折身回来再递给船家。
此时他二人这番动作,摇得船身晃荡不止。傅少棠飞掠回船,船家口中道谢,就着葫芦口便又饮了一口,面上甚为陶醉。他无意间向外瞥了一眼,似想起来什么,却轻轻“咦”了一声。
傅少棠心知他有发现,当下宁神戒备。却见船家摩挲着手中葫芦,蓦地“嘿嘿”一笑。
“好家伙,咱这条船,竟还有人未付船资便偷偷搭上来了!”
傅少棠眉头一挑,却并不接话,只以目光问询。他适才上船凝神感觉,却并未听到除两人之外,第三者的呼吸声!
“船上只有我两人。”他十分相信自己判断。
船家迎上他疑惑目光,却是摇头笑道:“公子说只有你我两人吗?你检查了船上,还没检查船下咧!”
傅少棠霍然转头,一双眼登时转到船外。船家捞起片木浆,随意在水中摇了摇,看向平静湖面,眼里冒出些精光:“我说这船怎的吃水多了些……还不出来吗?”
初时并无反应,傅少棠还以为船家在自言自语,两人静声屏息,一时间静默无声,只听水波拍岸,浪声细细。
然而下一刻,便有一道黑影陡然从船后窜出。
说时迟那时快,傅少棠纵身一跃,白衣拂水而过,霎时与水下飞窜黑影重叠。他陡然身体一沉,一只手从袖里探出,劈手斩向水面,登时激起一道水幕,连着水下无形劲气汇成薄薄壁障,虽维持不久,却已成功将那黑影拦住。他一只手按下那水面,劈手一抄,陡然抄起个人来!
他原本要将这人掼到船上,见得身形却是一怔,电光火石间改变主意,卸了七分力道将他轻巧抛下,饶是如此,那人也狼狈趴在甲板上,不住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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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家久经风浪,此刻见得他这手功夫,笑道:“公子,你注意力只在船上,却忽视了船下呢!有水性好的搭着船身偷渡,也不是没有的事情……想不到小老儿今天就见了一遭,嘿!”
原来这人竟然是潜身于水下,只攀附着他二人乘坐小船,若是他们未发现,便可跟着一路前行。
“从木城到萍中渡也敢这么做,你胆子却大得很!”船家冷笑一声,便低头去检查那人。他先时漫不经心,见得容貌时却忽的一愣。
奇怪,这不就是在木城码头,说要同乘的少年么?
何苦来哉!
当初这少年出手也颇为阔绰,船家当时还有些心动,被他说得去做说客;谁料傅少棠没有半分允许的意思,甚至还多加了钱,因此他才劝这少年另去找一人。
此刻却在自家船下被捉出来,当真,是有趣得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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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便是这般跟着我么?”
傅少棠几乎难以压抑自己心中怒气,他临走时点了这少年睡穴,又将他托付与明月楼掌柜,给足银钱,嘱咐那掌柜好生照顾这少年。他本忖着苏暮秋已离开,这少年只消安生养好身体便可,待得他醒来自己早已离开,如此那“赴汤蹈火”之语也可抛之脑后,万没想到他居然还跟到此处。
“傅公子……”少年低垂头颅,水珠不断顺着下巴、头发滴落,凝若实质,在寒风中瑟瑟。
“我只想跟随你。”
这般不顾性命的跟随,潜于水下攀在船后——
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你不要命了?!”
“我这一条性命,原本便是公子的。”
傅少棠被他气得几乎要笑出来,自己难得一次替人做周全打算,未料对方还不领情,千般万般作践自己。
既然这般,自己为何要管他?
当下径直对船家道:“把他绑起来罢,今日将他先扔在船上。”
船家应了一声,从旁抄起麻绳,道:“公子要送他见官吗?”
“自生自灭就得了。”傅少棠淡淡道,“明日入水后,再将他扔到江里去。”
这当真是要沉船淹死了。
船家打了个寒战,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拉着麻绳要去捆那人。没想到这公子长得天人也似,行事起来也不留半分余地。然而这话他却是不敢说出口的,只能违心的去绑那人。
船家原本没有胆量去干那杀人的勾当,偏偏又一点半点也不敢违拗傅少棠,只得将少年手脚缚起来,扔在船舱边上。自始至终那人都一言不发,似乎对这样的结局已经认命。
☆、第15章 风波恶
月上中天,江风甚寒。
呜咽江涛奔流而去,被森白月光照得一片惨淡,分外渗人。
甲板上被束缚着的少年打了个寒战,挪了挪身体,努力想让自己躲进那避风处。他一身衣物全被江水浸湿,此刻贴在肌肤上,透心冰凉。
心里有些无望,只瑟缩在那一处,用力缩紧身体,仿佛这样便可多聚集一些温暖。
眼前月光幽冷,映得身前甲板一片寒霜。他还茫然地盯着身前这一处,却陡然看到这片光影被渐渐蚕食。
有限的视线里,出现了一片清冷衣袂,白若初雪。
他吃力地想要抬头,恍恍惚惚地,竟然不由自主出声:“傅公子?”
来人面容笼罩在月色光华中,朦朦胧胧,模糊不清。只有冷漠眼神,分外刺人。
“我记得我说的清清楚楚,并没有带你一起走的意思,你却还跟到这里来。”
可是自己一定要跟着他……少年恍惚地想,自己先前藏在那船下被他抓到了,还被他绑了起来。
他也生气了么?
“是我想要跟着公子走的,一切皆心甘情愿。”
万般话语,敌不过一句心甘情愿。
好一个心甘情愿!
“即使你旧伤未愈?”
“是。”
“即使我要将你沉江?”
“是。”
他回答得这般干脆果断,仿佛两人谈论的并非夺取性命之事。
这般的死缠烂打,百折不挠,偏偏又手无缚鸡之力,柔弱不堪,然而为了跟上却又三天三夜,潜伏在船底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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