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仿佛在逗我笑 作者:香皂如鲠在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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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以后,她愈发不修边幅了。但她看起来比小时候和我第一次逃课出来偷溜到海边捡贝壳的时候还要高兴——比她这十几年来加起来还要高兴。
“我早就知道,安德。我只是终于想到表达的方式了而已。”梅琳达哈哈大笑一阵,接着揉了揉鼻子,装作不服气地说了一句。但我知道,她由衷为他的赞赏而得意。
他们两个都没有看到我,放佛我和空气融为了一体。实际上,艾嘉,遗憾的是,他们一直如此。就算是在我们形成了铁三角的关系之后、在我正式提出抗议之后。我注意到,他们虽然有刻意避免,但大多数情况下仍然会很自然地这么做。
我错了,艾嘉,我和你母亲有天然的默契,但她和你父亲却不止如此——他们从本质上、从心灵上都是一体的。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在那片笼罩着薰衣草田的阳光下,以后所有的故事都写定了。
意识到这点的那一刻,我感到一丝嫉妒——然后,嫉妒渐渐扩大、扩大,充满了我整个胸膛,几乎就要破裂而出了……
我爱你母亲,的确,艾嘉,但你要知道,我对她的爱只是出于友谊。我更爱你父亲。
艾嘉,没错,我深爱着安德烈·萨缪,你的父亲。希望你不要为此而生气。但无论你生不生气,我都无法因此不爱他。十几岁的少年时期一去不回、薰衣草田因为院长恢复睡眠疏于照料而变成了现在的荒地、我们三人中,一人死生相隔、两人天各一方,但我仍然爱他。
或许你会问我原因。是的,我一直坚信爱和恨都是有原因的,只是人们因为感情的蒙蔽而一时说不清楚,等冷静下来慢慢分析,总归会得出结论。但这么多年过去,我仍然说不清楚。时间就是一切,艾嘉,现在、过去与未来,包含着所有的未知和答案,却没有给我一个清楚的理由——或者说是借口,来解释我为什么爱他。
言归正传,你父亲业已成了陆军学院的焦点,并且牢牢稳固在了这个位置。在这样一所男校(你母亲是个例外),他苍白的皮肤和瘦弱的身体让他看起来并没有陆军学院所崇尚的武者精神,却给他带来了除了优秀成绩以外的更多话题。
几年后你父亲依旧瘦小,但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庞却渐渐长开,变得越来越引人注目。他很迷人,有着大概是那种能让稍带母性光辉的女性为之疯狂的长相。这也为他带来了不少麻烦——毕竟这是男校。我想,基于同样的原因,继承了他许多容貌特征的你也深受之困扰。
在那些骚扰中,数老约瑟夫·达曼来的最为过分。你与这位皇室安全部部长恐怕并不熟悉,但却认识他的儿子,继承了他名字的小约瑟夫·达曼。显然,除了名字以外,小约瑟夫还继承了他父亲的恶习——注意到这点后,我一直都在暗中关注着你,并为你挡下许多次类似的骚扰。
而当时为你父亲充当保护伞的工作则落在了你母亲身上。她征战四方、乐此不疲,打遍整个学校的追求者。我则充当苦力……为他们收拾充满课桌、信箱、宿舍柜子的情书(诸神在上,这可真够要命的。要知道,在你父亲来之前,梅琳达长期占据陆军学院人气第一名,你父亲来了之后,他俩并列了)。
你父母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关系——知己、对方思想上的密友。他们在一起谈论霍尔拉,谈论他的著作、他的观点,谈论那些我插不上话的话题。
这种情况保持了很久,直到我有一天大半夜突然从床上爬起来,冲进图书馆,从落灰的书架中抽出《霍尔拉文选》、《时间哲学导论》、《霍尔拉十问》、《被时间挟持的沉思者——霍尔拉自传》。自此以后,事情才有了改善——至少我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了。
但令你父亲着迷的远不止哲学和文学——实际上,他对世界上所有的知识都抱有毫无差别的、发自内心的渴望和热爱,似乎对他来说,获取知识本身就是一件美好的事。这样的热爱使他成为了一个天然的世界主义者。听到这个说法后,或许你脑海中瞬间弹出了一个在摄政王时代几乎相当于日常问候的问题——那他爱自己的祖国么?
亲爱的艾嘉,我必须说,他以热爱这个世界上所有土地的真诚在爱这个国家——他热爱这片孕育了霍尔拉、萨拉拉、基尼西的土地、爱着这个拥有着大什格群岛之阳光、高格山脉之险峻、潘尔达宫之宏伟的国度。
或者这么说吧——他或许是我见过的最爱这个国家的人。每天早晨的国歌仪式上,只有他一个人脸上带着最真挚的笑容。所以,当他提出要放弃自己环游世界治学的梦想,投身于祖国新成立的自然科学研究所时,我一点也不惊讶。
但我确实惋惜,我和你母亲都是。“他本可以名垂思想史的。”你母亲总是愤愤不平地说。
此时,我们已经从陆军学院毕业。我留校担任助教,你母亲则宣称不打算让自己太累,整日待在家中闲着,看看书、写点东西。你父母已经结婚了,而他们还没来得及去大什格群岛度蜜月,你父亲就收到了国家技术机构的邀请函。
在他走的那天,你母亲突然觉得有点难受,她呕吐、头晕——我们很快意识到这不是肠胃胀气,而是你啊,亲爱的艾嘉。你母亲怀孕了。
我从学院的宿舍搬去你父母的新家照顾她。你父亲住在自然科学研究所,每个星期日会送来一封长信,热情地讲述他在自然科学研究中获得的快乐、那里的伙食、同事们、他对大什格群岛的向往、他对我和你母亲的思念。“愿你们都好。”他总喜欢这样结尾。
你母亲摸着日渐隆起的肚子,总是愤愤不平地说上一句:“他本可以名垂青史的。”
你父亲一定会名垂青史。我当时仍这样坚信——他会拥有一书柜的专著、一个学院的人专门研究他的思想、最优秀的传记作家争相为他立传;他会拥有以自己名字命名的街道、城市,甚至是大学、研究所。尽管投身国家技术机构的秘密计划意味着他要终身隐姓埋名,做个无名英雄,为了祖国和同胞承受一辈子的阴影,我还是这样坚信。
我坚信时间会还他公道的——尽管这个他热爱的祖国后来却以最龌龊的方式将他背叛,将他挫骨扬灰、投入下水道。我直到现在仍然坚信。
☆、(番外)局外人
事情是什么时候开始让人觉得不对劲的呢?
或许是你父亲的信越来越短、内容上提到研究内容和同事们的地方越来越少,语气也越来越沉闷——尽管他的措辞并没有很大的变化,但你母亲和我都可以感觉的到——那种发自内心而溢于言表的喜悦没有了,只剩下一种压抑着的、似乎在隐瞒什么肮脏东西的厌恶感。
“愿你们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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