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样的能人异士,他一嘴都没提过,”李意阑询问说,“这是不是不太对劲?”
知辛认真地想了想,保持着悄悄的声量建议道:“说不定会撂地的这位就在他说的那四人当中呢,他不是才只说了刘乔的手艺么?”
李意阑觉得有道理,低低地应了一声,临时结束了这场忽如其来的咬耳朵,可谁料他一回头,就见白见君正目光复杂地盯着刘芸草,皱着眉心,面上有种李意阑看不懂的郁色。。
其实刚刚他的那句“不用谦虚”,明眼人都听得出当中的讽刺。
只是李意阑忙着和知辛窃窃私语,顾不上琢磨他的情绪,此刻他得闲再看,立刻就咂摸出古怪来了。
平时最关照的扇贩子的人就是白见君,可他今天对这人的感觉却异常冷漠,爱理不理还话里带刺的模样,好像刘芸草得罪了他一样,可问题是他们不止今天,而是好些天都没有交流了。
所以这阵漠视来得有点突兀。
李意阑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但白见君自己却知道,胸中那股引他不快的感觉叫做失望,他对刘芸草认罪的行为十分失望。
白见君年少时到处踢馆、逼人下跪,本身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自己也从不以此自居,这种处事风格使得他对刘芸草是白骨案主谋的发展不仅不意外,反而还多了几分赏识。
可就是这种能策划出惊才绝艳疑案的人才,明明有能力逃脱罪责,让白骨案成为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谜团,可他最后却为了一个连义子都算不上的杀手功亏一篑。
这理由太过单薄,单薄到让白见君忽然觉得,这人的心性根本配不上他的才能。
而且这种感觉随着他对详情的了解在不断地与日俱增,白见君烦躁地想道:认什么罪!
李意阑绝不可能揣度得出他这种与朝廷的期望背道而驰的扭曲心绪,他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打算待会儿直接开口问,眼下时间紧迫,他不得不抓紧起来,问了刘芸草负责撂地的同伙是谁。
刘芸草说是化名为王诘的王桥,因为王桥在参军之前,原本是街头杂耍班子里的一名伙计。
刀笔吏将这些口供一一记录在案之后,李意阑心中有盘算地说:“我今夜就要走,剩下的时间不多,因此中间的三桩案子会由江先生负责来问你,我就直接从比较特殊的寒衣案问起。”
“请问你们是怎么让于氏的白骨,忽然从无人祭奠的坟头起立的?”
有风筝案的南辕北辙在前,李意阑本来以为刘芸草会给出一串与他们的推断截然不同的答案,谁知道这回他却又料错了,刘芸草说的手段多半都跟他们猜得不差多少。
第79章 悟空石
慈石、百岁铃、湿婆石像生、蓂荚草、凭贴、双色蚂蚁糖丸、蓬砂、此君令以及八千两,刘芸草在交代中几乎都没有漏下。
不仅如此,他还一举解开了白骨在坟前藏身的谜底。
“在我的故乡,东边沿海的杳无人迹的深山里,有一种土色的石头,一遇水就会变大数倍,待晒干之后也不会恢复原状,山人们将它戏称为悟空石。”
“悟空石磨成细粉之后,看起来和寻常泥土无异,但遇水之后又会迅速结块,不会像泥土那样变成稀泥。”
“我们在于氏的坟前挖了个小坑,坑底垫上一层悟空石粉,上面放上一个内壁刮薄的猪泡,猪泡底层装上酒,不要太满,用长棉线打活结扎紧。”
“扎好的口上再装几枚鸟卵大小的矾石,矾石内部掏空,填上化骨散,封口,最后在矾石上口扎一小截牛筋。”
“如此将猪泡摊平放好,长棉线牵到坑外、距离于氏墓碑丈许之外的一座孤坟前面,用枯草和泥土遮住。”
“接着在猪泡上再铺一层泥土,接着放上装好机关和糖丸的白骨,最后再用一层普通的泥土浅做掩盖。”
“这样等到寒衣节那天傍晚,赶在于家人出门之前,假装成祭奠之人,来到孤坟跟前悄悄扯掉棉线,再在离开时顺势用脚抹掉地上残留的线痕。”
“另一边,第一层扎口被解开之后,矾石就会落入下层的酒液之中。”
“矾石入水后性如冰雪,很快就会消失,这样化骨散就会融入酒中,在化掉猪泡和牛筋的同时,也会往下渗,将悟空石粉泡发,彼时于氏的白骨,就会自己破土而出了。”
再者,前来夜审的三人不约而同地想道:祭奠故人带酒也是常事,所以于氏坟前即使有酒香也不会引人注意。
而那块所谓的悟空石,在案发之后他们也完全有机会前去挖走,这样前后隐蔽地动作,官府什么都查不到也在情理之中。
这些人实在可以说是有着让人难以企及的智慧和手腕,不管白骨案多难彻查,不幸中的万幸是他们没有大开杀戒,李意阑心绪复杂地说:“先生算无遗策,让人大开眼界,要是我们能够换个地方相遇就好了。”
刘芸草听完心中也浮起了一些同感,这人言出必行,身上也没有官僚气,是个在官场上难得一见的爽快人,不过他没有接李意阑的话,作为一介戴罪之身,他谁也不会去巴结,也谁也不会去招惹。
不过李意阑还是看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含蓄而诚挚,依稀还有点感激的模样。
这使得李意阑纵然碰了个冷钉子,但却没有暗生不快,他叹了口莫须有但却很沉重的气,继续问道:“寒衣案的作案手法我们都清楚了,但它跟之前四宗白骨案不太一样的地方在于,前四宗除了刘乔和罗六子,几乎没有人伤亡。”
“可寒衣案就我所知的,就死了一个木匠和一个伙夫,伤了知辛大师和我们的一位同僚,为什么要动这么些人?而且只在这个案子上有这么大的动作?这不是违背了你们那种神鬼无踪的作案理念吗?”
他着重强调了“只在”二字,知辛在那瞬间忽然转头瞥了他一眼,但是李意阑正在话头上,并没有发现。
然后等他说完,知辛已经恢复了直面朝前的坐姿,像是从来没有动过。
坐在对面的刘芸草在余光里看见了这个转头,但他并不关心这个,因此也未有留意,只是安静地听李意阑的问题之后说:“在河边走得多了,鞋自然也就湿了。”
“海铮过世之前,虽然口口声声说只想过寻常的日子,但还是念旧情,让他做些不知情的东西,还是义不容辞的。”
“那些石像生我们没告诉他是做什么用的,但却都是出自于他的手,那时我们不需要假手于人,自然也不会有木匠的悲剧。可没了他之后……”
说着他徐徐举起双臂,脸上浮起了细微到令嘴角颤抖的痛苦:“凭我这双已经不复灵活的双手,已经造不出完整的机心了。”
众人随着他的动作望去,就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