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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桶里凭空冒出一具尸骨,事发时太后吓得屁滚尿流,可等白骨停止动弹之后,她镇定下来,又因为失态变得怒不可遏,以杖毙的严刑逼着几名奴婢忍着恐惧和恶心,生生将那具死人骨头从便溺器里拉了出来。
神出鬼没加上会写“冤”字,明显就是白骨案的特征。
在几桶水的草草冲洗过后,太监颤颤巍巍地端着烛台往上一凑,很快就发现了这第六个冤死鬼的大名——章仪。
看清之后,他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种愁云惨淡的神色。
宫中的宫女和太监向来更换得快,皇上身边的粉黛颜色也是春夏秋冬各有不同,有无数的秘密悄然发芽又湮灭,但唯独“章仪”这个名字,是大内皇宫里两朝以来的禁忌,虽然大家并不清楚,一个女德有失的妃子,何以至于让人们噤若寒蝉。
然而好奇心向来容易反弹,越是打压就越是生长,其他的宫殿里很难说,但仙居殿里没有一个奴婢,私底下不知道这个女人跌宕起伏的一生。
据说,章仪是原来江陵望族,前大鸿泸寺卿章荃的掌上明珠,十七岁时应选入宫,沉没六年之后忽然飞上枝头,从嫔妃之位扶摇而上,一路晋升到皇贵妃,住在最靠近太上皇起居的养心殿的平乐宫,是当年皇后最佳的人选。
可是在奉天十六年的岁末,也是这样的隆冬时节,宫中忽然爆出了她和当年担任长乐太仆的袁祁莲私通,被廷尉捉奸在床的轶闻。
最后章仪被脱衣杖毙,死的时候脊骨尽碎,浑身的血都淤积在皮肤表层,欲出而不得出,使得她的尸体看起来像是一堆被剥了皮的血肉。
而袁祁莲因为才能卓越,在兵、工两部尚书和军器监大部分长官的联名请求之下,被破例从死罪改为宫刑,只是此人生性骄傲,行刑前在狱中用稻草精编的草匕首割喉自杀了。
朝野一边可惜,一边又忍不住脊背发寒,觉得一个连草梗都能用来制作杀器的人,就像是院子里圈养的猛虎,保不齐哪天就会兽性大发,还是死了比较让人放心。
两人死后,这件通奸案远远没有结束,章家满门被流放边疆,袁祁莲所管辖的军器监为杜绝番邦人渗透,遭遇了空前绝后的大清洗,这件事因为株连之广、判刑之深,被民间的野史撰写人批注为“平乐宫案”。
十三年的时间足以让很多淡忘许多事,谁也没想过这个家破人亡的后妃,会用这样的方式重新出现在世人的眼前。
和之前的五具白骨一样,章仪的骨骼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她所状告的人,也正是被她吓到失禁的皇太后。
她在骨书上陈述,后妃柳氏险恶毒辣,为夺权柄不择手段,污人清白害人性命,然国之不法、法之不公,她不寄望有人能为她伸冤平反,只会竭她所能,让柳氏此后报应不爽,将彻夜受万鬼打门惊扰、吃饭时盆中肉跳,饮酒失魂、熏香时来蚊,雨天鬼蛇来访、香炉中死灰复燃……享尽人间的富贵却惶惶不可终日。
万鬼打门的恐吓已然应验,并且廷尉那边至今没找到是人在装神弄鬼的痕迹,太后恼怒之下已经将那几日夜间巡逻的首领打为犯人的同党关进了刑部大牢。
谁曾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太后又怒又怕,果真睡意全无,当即差宦官连夜去向皇上禀报,同时急招刑部尚书、太常、廷尉等公卿连夜进宫研讨捉拿宵小的办法。
是夜,层层的宫门和江陵城的九个城门相继接到了封锁令。
白骨案发展到这第六桩时,算是彻底扫尽了天家的威严。
而此时此刻,身在饶临的李意阑对这一切还一无所知,只是听狱卒来报了新线索之后,匆匆带人去了牢里。
“干什么干什么?没把儿的男人比大姑娘还好看还是咋的,都散了,给我散啰。”
“省得一会儿上头来人,娘的全不在岗上,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还看?滚蛋!”
李意阑走完通道的时候,班头正在骂骂咧咧地将人往外赶,他吼得不可谓不凶,但驱散的效果却不怎么样,原因无他,只是新鲜。
毕竟这种不能算男人的男人,历来只是江陵皇宫里的特产,生生死死几乎圈在那片高墙里,小郡县的牢狱根本没有处置他们的权力。
今天难得见到一个,除了守门那几个实在不能走开的,剩下的一窝蜂地全围了过来,纷纷带着兴奋和批判在指指点点。
李意阑去哪儿从来不需要通报,一方面也是没有那份悠闲的时间,他来得静悄悄,因此听到了好多闲话。
……
“诶哟你看他,那个细皮嫩肉的劲儿,比我家那婆娘还水灵,啧啧啧,不愧是皇宫里出来的。”
“那可不,你看他的下巴,光溜溜的,身上想必也是一根毛都没有,摸起来肯定……嘿嘿……”
“他妈的,还想摸?你们可真是会倒人胃口,这不男不女的,还能算个人么?要是我早死了,多膈应人哪。”
“诶,你这话说的就有点缺德了啊,那弄成这样也不一定就他自愿的,积点儿口德吧。”
“嗨哟,我也就是图个嘴上痛快,随便说说,你还教训起我来了,你凭什么啊?莫不是看上这个漂亮的太监了?”
……
这些污言秽语实在不堪入耳,白见君皱了下眉头,投向狱卒的视线里渐渐升起了一些轻蔑。
在他看来,扇贩子纵使躯体不全,但技高手巧,比这些混吃等死的庸碌之辈不知道高了几等,这些人愚昧狭隘又不自知,只会践踏别人的缺点,实在是可笑又碍眼。
李意阑自然也听见了这些不入流的议论,立刻咳了一声,留下班头和审问的两个狱卒,将其他人都遣散了。
张潮听到那些闲话,反应却与其他人不一样,他像是被勾动了什么回忆,眉眼蹙出了疑惑的形状。
人墙散去之后,被绑在木桩上的扇贩子露了出来,众人就见他被从头到脚地泼过水,头发和衣裳都贴在身上,因为冷,身体止不住地打着颤,闭着眼睛,脸色白得可怕。
没蹲过大狱的人不会知道,牢里有些约定俗成的市侩规矩,进来的人不管冤不冤,都先要脱层皮。
这个所谓的皮不止是身体发肤,还有犯人身上那层外衣,狱卒们时常美其名曰与其被鞭子抽成破烂,不如孝敬给大爷们攒点喝酒的钱,因此扇贩子一进来,浑身就被扒得只剩下一层中衣。
中衣色白而轻薄,被水一泼身上如同轻纱一样黏在身上,连块深色的胎记都藏不住,就更别提扇贩子平平的裆部了。
一旦注意到之后,那确实是一个引人注目的缺陷,刚刚挤在这里的狱卒九成就是来看这个的,然而在各种取笑和恶意的目光之下,扇贩子给人的感觉却仍然体面,他脸上只有一些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