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 作者:张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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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色新闻,传到江坤城的耳朵里,效果丝毫不亚于五雷轰顶。
他不敢相信他那一向清心寡欲到几乎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哥竟然会出这样的岔子,退一万步说,他根本就不相信他的大哥会愿意亲近女色,而且竟然还是顶头上司的女人。可那些渗透在赵师的特务传回来的消息,绝对不会出任何差错,容不得他不相信。
他焦躁的在屋子里一圈一圈的踱步,几乎把凹凸不平的泥地踏出一圈凹槽出来。直到遣了安插在赵长华军中的特务将纸条掺在送去牢房的饭菜里给石诚,得到了大哥的亲笔确认,他才长叹一声,瘫软在座椅上。
因此,那位贵客驾临的时候,他并没有任何要起身去迎接的意思,只是派林虎以他的名义全权代理招待客人。谁知林虎出去没多久就回来报告,说客人非要亲自见一见他。
他憋了一肚子火气没处撒,想要看一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这个时候来触他的霉头,于是大步流星的跑去会客室,却见到一个奇怪的男子。
说他是男人,那也似乎优雅得有些过分了,因为他长着一张精致绝伦的脸,一双狭长凤眼微微上挑,乌黑长发在脑后束成马尾,直垂柔顺。但要说他是女人,偏偏他颀长俊朗的身形轮廓将那一身笔挺戎装穿出英武绝伦的气概来,气度风华与这山野间简陋破落的会客室形成对比,鲜明得让人不忍直视。
男子手里托着一个精致的银色水烟袋,他带着审视的目光触到江坤城脸上时,就停滞不动了,带着一点欣赏和笑意,细细打量着这个青年。
江坤城觉得一颗火烧火燎的心瞬间就被男子那看似漫不经心的目光浇熄了,这山野地方,平白无故跑来这么一个俊美得不似活物的人,任谁都不会认为他是为了往那一坐,让人赏心悦目的。猜不透对方的身份来历,江坤城既不热情也不怠慢,只是勉强笑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了,就不声不响的走过去,与那人隔桌坐了下来。
江坤城自认是个粗鄙之人,读书不多,说不出婉转动听的话,过于直白简陋的语言似乎会玷污这位美男子,于是他沉吟着斟酌词句,却不想那个男子率先开口:“你大哥跟我提过你。”
大哥?江坤城眉毛一挑,瞬间抛却了那些莫须有的自卑,问道:“你认识我大哥?”
男子笑了笑,细长的凤眼中闪着明媚的流光,他点头道:“我叫李今朝,跟你大哥私交甚好,这次拜访,原本也是为了他的委托而来。”
江坤城面上沉静不动,心中却已经雀跃起来,大哥总算叫人来找他了!他勉强压下那激动,淡淡问道:“我大哥委托你什么?”
李今朝浅笑着看他,口气中竟然带上了亲昵长辈的说教语气:“你年纪轻轻一表人材,你大哥不希望你继续在这条邪路上走下去,碰巧我在南京卫戍司令部任职,因此他托我出面,举荐你加入革命军,你觉得呢?”
此话一出,江坤城眼中热切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他茫茫然的垂下头,心中一片失落。
他以为他的大哥此刻身陷囹圄,会通过这位朋友来给他传话,救他与危难之中,假如大哥向他求援,他立马就去招兵买马,跟赵长华来个鱼死网破。可是他却没想到,他的大哥在这样危急的时刻,却还心心念念的在为自己安排后路!
他只是个出身最底层的农民,半路出家加入了匪帮,一路摸爬滚打辛苦营生只为有朝一日能够手刃仇人,后因机缘巧合坐上了匪帮的第一把交椅,那个什么冠冕堂皇的革命军,他并不懂,他甚至不懂在这片山野之外,世界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如今突然跳出这么个人来说要拉他入伙,他是毫无兴趣,也绝不愿意去回应的,但对方是大哥的朋友……
李今朝见他眼中瞬息万变,虽然不知道这个青年心中在纠结什么,却也觉得有趣,便耐心的跟他分析情势:“我估算了你这里的人数,不足八百,又是鱼龙混杂的匪帮,这样的武装势力,远的不说,就说这山沟外面虎视眈眈的赵师,你也是无力抗衡的,迟早会被连根铲除,赵师实力雄厚,你认为你在这条匪路上还能走多远?你大哥无法亲眼看着你走向灭亡,所以托我来游说你,要是你此时立刻拍板,我倒可以做主先弄个团长给你当当,往后再慢慢壮大,也算是对你大哥有个交代。”
江坤城被他说得心情越发灰暗,他晓得自己这匪帮大当家寒碜,他晓得固步自封的结果就是灭亡,他晓得他绝不是赵长华的对手,这些道理他都懂,可是经由这美男子的嘴说出来,却成了他目前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问题。他不得不承认,大哥看得比他长远比他细致得多。
蓦地,他眼睛一亮,问道:“我大哥,他现在被赵长华关了,你有没有办法把他弄出来?”
李今朝微微一笑,正了正身形,道:“这就是我要跟你谈的第二件事。”
一场秋雨一场凉,直到萧瑟的秋风从窗口灌入,曾竹心才觉出一丝凉意来。她木然的扭头望了一眼窗外,不知何时,天亮了,雨停了。
她在梳妆台前呆坐了一夜,镜中的女人妆容早已枯萎,苍白得形如一个憔悴枯槁的老妇,浓密的黑发如湿漉漉的海藻般披下来,半边脸高高肿起,显得晶亮透明。
她的男人,在将她从大雨滂沱中领回来之后,毫不怜惜的赏了她一个耳光,她没有哀求,没有辩解,只是任他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瞪视着自己,恨不得下一秒就拔出手枪将她的头颅打穿。
她并不怕死,与其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死亡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他的男人这次绝对不会放过那个人,这是她早已预料到的事情。如果那个人死了……如果那个人死了……她拿出一把剪刀,透过锋利的刀刃看着镜中自己泛红的眼圈,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
那个温雅俊逸的男子,总是带着淡淡的笑容,眼神澄净空明得仿佛早将这世间的一切都完全看透。
她还记得出嫁之日,那个男子带着她,在一片罂粟花海中款款而行,秾艳妖冶的红花似乎蔓延到无边无际的世界的尽头。那个时候,她就觉得,他是光,是她在这不幸的婚姻里唯一的希望。
不,她不能死,她无法看着那缕耀眼的光芒就这样消逝,她要救他,就像那天他救赎了自己。
可是她只是个寻常女子,她甚至连一把枪一颗子弹都没有,更何况她现在被男人软禁。她人生的前二十年,除了读书就是洗衣煮饭做女工,她目光呆滞的凝视着剪刀,蓦地,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头脑中形成。她站起身,将那柄锋利的剪刀藏在枕头下面。
刚藏好,外面就响起敲门声,她像触电似的把手从枕头底下抽出来,惊恐的望着门的方向,两颗碧玉耳坠与她慌乱的心跳晃动成一个频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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