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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来的还是来了,唐欢走向他们,不躲不避,仿佛逆来顺受,从不抗争。
打着石膏,毫无攻击力,他是最顺从最坦白的犯罪嫌疑人,可这并没有为他带来人道合理的待遇——膝盖后被狠狠的踢了一脚,他痛的跪倒在地,唯一活动的手腕扣上了冰凉坚硬的手铐,一个黑色的头套从天而降,在黑暗中,他被他们拉扯着行走,像是瘸腿的丧家之犬,又像残废待宰的羔羊。
审讯室里,极强的光照的唐欢头昏眼花,太阳穴轰隆隆作响,左手被铐在椅子把手,双脚带着镣铐。没有人来审讯他,被关闭在这小房间里,不知道多久了。
唐欢丧失了时间的概念,而对于肖邦,悔恨和自责分秒必增——他打了人,却丝毫没想及后果,他一门心思在唐欢的伤上,守了一夜,担心了一夜,等头枕上了床,他竟然就安安心心的睡着了!
还睡到手机铃响,手机在床边的凳子上,那里照理该坐着唐欢玩游戏的。肖邦操起手机,屏幕跳出的是定时提醒事项。
下意识的肖邦觉得要不好,慌忙跳下床,他一边打开语音备忘录,一边喊着唐欢的名字出门寻找。
在这里是找不到他了。
唐欢提醒他听的录音,言简意赅。杨阳受伤进了医院,人家里怕是不能善罢甘休的,他惹出来的祸事,他去自首。至于肖邦,务必照顾好他妈妈——总得留个人平平安安的在外头,扶养二老。那个人最好是肖邦,他有本事有出息有可观的收入,有大好的前途——若被刑拘记入档案,那真是可惜了这么多年的职业奋斗。
而他自己,高中毕业的无业游民,不坑蒙拐骗都找不到一份正经的好工作,即便是收监坐牢,也不是什么大损失。
肖邦狠捶了墙壁,唐欢坚定的语气,妄自菲薄的自暴自弃,让他心痛又难过。可这不是他冲动痛苦的时候,他更该冷静理智,一路上肖邦打了无数个电话,联络他在c城能搭上线的各方人物,确认唐欢的下落,打听案件的进展,还有杨阳的伤情。
虽然不在c城市常驻,可他对杨阳的背景也有所耳闻,他只盼警方能走正常途径,只愿杨阳能脱离危险。
投案自首,把唐欢平安的换出来,肖邦不是没想过,可即便他去了,难保不一次进去俩儿,那才是真正的天塌地陷,求救无门,目前这情形已经是最好,他年纪比唐欢大,门路也比唐欢广,尚且能活动活动,虽然结果并不如人意,知道的越多,担心越甚。
肖邦焦躁担忧,唐欢是浑身难受,他又饿又渴,手脚脊背不是麻就是痛,再坐尾椎骨尖都得生疮了。
他不知天日,肚子咕咕作响,下腹胀得要爆炸,他饿的冒了一层虚汗,渴的嘴唇干裂,却憋出了一大泡水在肠子里荡漾。屋子里终于进了人,可强似探照灯的光芒直射到他脸上,唐欢眼底都是明晃晃发花,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
思维是迟钝的,反应是缓慢的,他有气无力的请求,他要上厕所。
可对方不让他去,只是问他话,他听的清对方的每一个字,却不能领会用意,好像大脑停止了运作。
有人走到身后,猛地把他的头按向桌面,额头在木桌上撞出了砰的一声,一下接一下的,头颅撞击,可身体被绑缚,皮肉骨骼被拉扯到极致,等对方松手,一股子血从鼻孔里泻了出来,裤裆里也湿了一片,滴滴答答的顺着裤腿流了一地。
等他哆嗦着控制不住的尿完了,他们反倒撵他去上厕所。唐欢在小便池边被暴揍了一顿,罪名是他袭警且计划翻窗逃走。有人嫌他失禁污了裤子,牵了水管,对着他从头冲到了脚,连打石膏的伤处都浸透了。
唐欢哭了,怕了,怂了,他没自己想象的坚强,三肢着地他爬向墙角,蜷缩着无处可逃,他用唯一灵活的胳膊阻挡着棍棒拳脚,怕是等不到取保候审,他已废在这里,毁在这里,死在这里了!
度日如年,没有四季,没有光明,没有希望,是漫长阴郁的萧索,是黑暗冷酷的寒冬。
他真是幼稚天真,以为被审判被定罪便是惩罚,如今才知,若能早一日上庭被诉才是真正的解脱。
唐欢自厌自罚自首,可也没准备被冤枉被羞辱被棍棒相加,他打了杨阳,还大无畏的想着自首顶包,以为这样便可以减刑轻判,真是太滑稽可笑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倒底是昏了头,犯了傻,自个儿往砧板上蹦,不被抽经拨皮都是好的!
湿漉漉的唐欢再次被镣铐限制在铁皮的座椅中,四周又昏暗寂静了,独自在这阴冷黑暗的房间里,铺天盖地的遗憾和悔恨包围了他。
他就该带着全家人跑路,去北京,叫人鞭长莫及,他还能借口接排骨,进了李宅就赖着就不走,树大好乘凉,他们敢进去捉他!
知州家的爪牙,疯到天子脚下拿人,真是活腻了。不过能在c城做到知州的,也不会太简单,官场上盘根错节,怕也是背后还有人,若是有奉天府尹力挺撑腰,那也够牛掰了。
不知道奉天府和顺天府对掐起来会如何,估计还是自己这边的胜算大,部院尚书、九门提督,还有殿阁大学士这个终极大杀器呢。
不过他们怎会为了一个小小的玩物干仗,放在古代,鸭子还不如妓,奴才都算不上,那是满臣自诩帝王家奴的说法
——苦中作乐,白日发梦,唐欢浮想联翩,被自己逗乐了,笑得空荡荡的胃抽搐,笑得肿起的小腿胳膊都作痛,笑得撕裂的嘴角又流了血,笑得眼泪都落下来了。
李崇是不能想的,一想就绝望,若他废了残了不好看了,也不知能不能收到一篮子水果鲜花。
想起水果,唐欢更饿了。
里面的唐欢一天没进食,外头的肖邦对着着盒饭套餐,也一口都咽不下,自从医院出来,他便到这快捷酒店开了房,瞒着家里大打电话,c城没一家律所接受委托,故交旧识没一个不明着暗着劝他罢手抽身——非亲非故的弟弟,没必要,甭费周章瞎胡闹,别把自己也折腾进去了。
事到如今,肖邦知道,c城是不能指望了。
在北京他倒是有条迂回的门路,姜家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平素里自己也算低调,从不把往事挂在嘴边时刻居功作复读机状,这次若找上门,姜琳应该不会推托,之前她见唐欢喜欢音乐,还主动问起要不要唱歌,是一心想要还情的。
姜老夫妇,虽然不是从政,但行政级别是相当的高,放在古代能算的上太医院的出身,多少很有些上头的人脉。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肖邦清楚,这层关系,不管姜琳自己怎么想,他是当作中奖的号码,只盼爽爽快快彻彻底底的兑一次,兑一次也就够本儿了——不是大事不开口,没到绝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