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三十一章 一剑光寒乱北朝
唐嬷嬷出宫了,除了自己做的衣裳和攒下来的银两以及未央送的物什外,没有带走任何的东西,她对相送的众人说:来的时候洁洁白白,只求走的时候能够干干净净。
宇文赟抱着她久久不肯放手,多年的感情,主仆二人已是母子情深,纵然他亦知道嬷嬷迟早会离开自己,也知未央是出于保护嬷嬷之意,但不舍得总归是不舍得的。
蝶舞自知道宇文赟和未央的真实关系后,笃定的认为这是宇文邕刻意的安排。宫里波诡云谲,各方势力之间暧昧不明,她既担忧未央因收养宇文赟被人利用,更知此子心思有非一般的城府,于是格外上心。
“赟皇子,时辰不早了,嬷嬷该启程了。”蝶舞上前拉开宇文赟,修眸静挑,似是随意在唐嬷嬷眼中落下。
唐嬷嬷向她颔首,离了宇文赟,“郎君以后要听昭仪娘子的话,莫要让老奴在外替您担心。”
宇文赟含泪答应了,唐嬷嬷笑着摩挲了他头顶几下,再看向未央,深深福下,对她说道:“多谢娘子。”
未央伸手虚扶,温言道:“嬷嬷,一路走好。”又是一幅生离的场景,触及心头却无从开口。
唐嬷嬷和众人又说了几句,眼神留念在宇文贇身上,最后看了他一眼,才回身步出肃章门。众人遥看她的马车远远消失在宫闱尽头,蓝天白云四面红墙,总是有人先走一步了。
“娘子,咱们回去吧。”蝶舞在未央身边提醒道。
唐嬷嬷的离宫,让未央无端端竟有些失落,她牵着宇文赟的小手,问他道:“赟儿想去哪里玩?”
宇文赟抹了眼泪,抬眼向她摇头道:“赟儿不去。赟儿跟母妃回宫。”
未央看着他脸上尚且挂着的泪痕,心里不免难过,但见宇文赟犹哭带冷的神色,竟看的她心中无由轻颤。帝王家的孩子总是比平常人家的孩子更早成熟,尤其如宇文赟从小生活在宫廷斗争阴影之下的皇子,心思更重,只不知这对他而言究竟是好是坏。
“赟儿,母妃向你父皇说让你去昭文馆读书怎样?”未央拉着他的手上了步辇,让他靠在自己身边。
宇文赟闻言,想了想。点头道:“赟儿会好好读书,也会好好孝顺母妃。”
未央宽慰一笑,转而向蝶舞问道:“你上次带回来的那个宫婢叫什么?”
蝶舞跟在步辇旁。答道:“烟儿,奴婢擅自做主赐了她流烟的名字。”
未央哪里会与她计较,笑道:“流烟,流年烟火,是个有意境的名。就让她继续伺候赟儿吧。”
蝶舞答应了,随即又道:“娘子,空皇子年纪也不小了,不如让他们一起去昭文馆如何?”
未央倒还真是把宇文空给忘记了,在她眼里宇文空就像云裳仙子一般的纯洁无暇,他正值这样纯真的年纪。未央打从心底的不舍得他,可帝王家的孩子哪儿能不学的呢?宫里处处荆棘,步步险楚。懂得多便能更容易保护自己。
蝶舞见她抿嘴不答,脸上挂着怅然,知她心意,暗自叹了口气,强笑着说道:“奴婢曾经养过一只猫。可疼爱它了,都不肯放他下地来。谁知十日一久,这猫就事事都依赖着奴婢。呵呵,到了后头竟是连路也不会走了。”
未央闻言掩嘴轻笑,旋即凤眸掠过她的脸庞,怅然道:“罢了,多读些书总归是好的,让他两兄弟一并做个伴吧。”
永巷近中闸门时,巧巧就见到阿史那的步辇自内宫方向出来。最近的几日,阿史那常被招往宣室殿,虽然未央听闻她不过是替宇文邕编写乐谱,但仍然心中有些失落之感。对她而言,棋艺不及独孤月容,乐理不及阿史那,能博得宇文邕宠爱的原因似乎只剩下了这副美貌。
阿史那见到她,在步辇之上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未央亦是回了礼,便见她一行人匆匆而去。
她叹了口气,吩咐蝶舞起行,唤了两声,蝶舞才回过神来,抱歉一笑,领着仪仗缓步前行。未央由后望着她的背影有些怔然发呆,记起宇文邕的随口之言,不禁问道:“你刚才在看凌菲?”
蝶舞被她看破,歉然的点头道:“嗯,奴婢一时忘了神。”
“你就那么关心她?”未央知道蝶舞对凌菲格外留心,心想这莫非就是宫人之间的争斗了。“她要是做了大监,你岂非得怄死不成?”
“嗯。”蝶舞随口答道,忽然醒过神来,忙道:“啊,不是的,奴婢干嘛要怄气。”
未央笑眯眯的盯了她半天,凑了凑身子,倚着步辇的阑干低声道:“那你想不想做大监呐?”
蝶舞打了个突兀,这是第二个人问她这问题了,连忙摇头道:“奴婢没有这么想过,娘子莫要拿奴婢玩笑。”
未央见她闪躲,啐口道:“撒谎!你敢说你真没想过?”
蝶舞不肯为外人知晓心意,却也不愿瞒她,讪讪的说道:“想过,奴婢是想做了大监可以助娘子。”
“真的?”未央歪嘴斜飞。
蝶舞猛地点头,“自然,否则奴婢好端端的弄个大监做什么?”
未央失笑道:“做宫人的谁不巴望着那个位置?就算你不是为了我,我也不会怪你,你本就有这本事,无需为了我一辈子都留在昭阳殿里。”她有些无奈的说着,心里是更加的失落,虽说蝶舞嘴上是为了自己,可若真没有那个心思,又怎会闪烁其词。
蝶舞吓了一跳,惶恐道:“娘子说什么呐,奴婢一生都是娘子的人,只要能够留在娘子身边,做什么对奴婢而言都没有关系。”
未央见她如此急切,倒是一愣,她是不舍得蝶舞因为要做大监而离开自己,却又不能一直留着她在身边耽误了她,这着实让她感到矛盾。她微微点头,坐直了身子摆手道:“行了,我还能不知道你的心意么,对了,落尘又去哪里了?”
蝶舞茫然摇头,随即笑道:“许是又去羽林率了吧,落尘娘子喜好舞剑,哪里呆的住寂寞的?”
对于落尘,她们都很无奈,她就像树上那些管不了抓不着的鸟儿一样,三天两头的见不到人,不时出现一会儿,转头就寻不到踪迹。当殿监当到她这个份上,倒是未央遇上过的头一遭,高门大户的娘子果然都是难以约束的。
...............
子夜,风,带着几分温柔,丝丝缕缕的,漫动着树梢,青叶,轻拂她衣袂飘飘。她一袭绉纱衣裳,白绫束腰,凤簪镇发,眉宇之间,隐隐有一股震慑人心的端严之致,令人莫可逼视。不是落尘是谁?
此刻她正坐在一支大树枝干上,两条腿晃来荡去,悠闲写意,一把“倾国”永不离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她身后便是长安城皇家寺院大德寺,此处地处寺庙后山,一片塔林星罗棋布,远处夜幕低垂,黑沉沉的压着龙首山,峰峦叠嶂,景色秀丽,星星点点泼溅了漫山遍野,草木清香醉人心神。
忽然,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急急切切,步履轻浮,歪歪斜斜。
落尘凝目瞧去,只见沿山的小路跑来一人,老态龙锺,不堪重负,身后背了个小包袱,正是离宫的唐嬷嬷。
“去哪儿呀?”
唐嬷嬷一震,在塔林外倏然止步,闻声望去,只见落尘高高在上,嘴角似笑非笑的瞅着她。唐嬷嬷骇然震于当地,半响后才回神拜倒,口中支支吾吾连见礼的恭谨话也说不明。
落尘撇撇嘴,摇摇头,“啧啧啧,怎么见了本殿下,连话都不会讲了?我吓着你了吗?”
唐嬷嬷叩头哆嗦道:“老奴见过镇国公主。”
落尘看也不看她一眼,俏生生的问道:“去哪里呀,老嬷嬷!”
唐嬷嬷额上冒出层层冷汗,一阵风吹来浑身打了个寒战。结结巴巴的答道:“老奴离宫,离宫……”
“右昭仪恩典你离宫回乡,你这不回乡,却来寺院做什么?难不成你要落发出家做尼姑?”落尘说罢,咯咯咯的欢笑起来。
这笑声听在唐嬷嬷的耳朵里,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只觉她身上似乎与生俱来便带来一种慑人的魔力,一种不可抗拒的魔力。突然眼前白衣飘扬,寒光一闪,等到回过神来时,她已颓然倒地,背上的包袱已不知何时到了落尘手中。
落尘斜眼瞄了她一眼,冷冷一笑,自去解开包袱搜索。唐嬷嬷年纪颇大,又大病未愈,体内余毒尚未肃清,受了这番惊吓,不免兀自跪在在地拼命喘气。
“这是什么?”落尘笑嘻嘻的扬起手中一纸书信,就要去解开它。
唐嬷嬷见此,慌张叫道:“殿下不可!”
落尘倒是一愣,没想到她真敢忤逆自己,不禁好奇心起,看了看手中的信封,蹲在她身前用剑柄指着信道:“是什么?”
唐嬷嬷急的摆手哭道:“殿下不能看呀,不能看呀!”
落尘眯了眯双眼,饶有兴趣的看过她,愈发的好奇,道:“你不让我看,我偏看。”说罢就要去拆开信封火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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