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书 作者:蒋牧童
如意书__3
是老太太的陪嫁,后来嫁给了谢府的管事王长生。如今跟着谢树元到苏州知府来,也是谢老太太的意思。就算是谢树元看见这个张婆子,都要恭敬地叫一声张妈妈。
所以这张婆子平日没少在府里头作威作福,只不过她管着厨房的一亩三分地,顶多也就是欺负欺负厨房里帮厨的小丫头罢了,平日倒也没惹出什么大事。
而这次,萧氏点名让厨房里头将她的燕窝分出一份给大姑娘。前两日厨房里的还诚惶诚恐,以为太太这是要抬举大姑娘,所以对方姨娘院子里也多上了几分心。
可今日是两位小主子的满月礼,府里来了不少贵客,厨房各人更是忙的脚不沾地。方姨娘见今日的燕窝迟迟未送来,便派了底下的丫鬟过来问一声。
张婆子原本就不愿搭理这些姨娘之流,如今见不过晚了一会,方姨娘就派人过来催,一时生了气,将那小丫鬟骂的狗血淋头,当然言语之间也捎带上了大姑娘。
“张妈妈,这燕窝早已经温好了,不如就让我送过去,”这熬燕窝的人可没张婆子这样硬的腰杆,想着不好太得罪方姨娘,就想将燕窝送过去。
张婆子正在嗑瓜子,听了这话不由呸了一声:“就凭她也能吃几两银子一盏的燕窝,也不拿镜子瞧瞧自个的模样。不过是个姨娘罢了,还正拿自个当正经主子了。当年我伺候老夫人的时候,府里都没人敢这样给我脸色瞧。”
谢家的厨房格外的大,寻常做饭和做补品的地方并不在一起,所以这会周围也没别的人。那专门炖补品的妈妈这会已经将燕窝装好了,张婆子瞧了眼不远处还煨着小火的炉子问:“那锅里炖的也是燕窝?”
“那些都是剩下的燕窝渣,都是些残次品,可不能给主子吃,”这基本也算是厨房里头的潜规则,主子自然是最好的,不过若是还剩下些次品或者不好的材料,自然就进了这些厨房里妈妈丫鬟的嘴里。
那个炉子上炖的就是这样的,只见这婆子有些讨好地说:“要不然,我给张妈妈您盛上一碗,你消消火,别和这些不值当的人生气。”
张妈妈哼唧了一下,嘴里的瓜子壳却是不停地往外吐。那婆子将盛好的燕窝端过来时,张婆子打眼一瞧这碗中有些碎的燕窝,不由撇了下嘴,随后突然端起那碗准备给大姑娘送去的燕窝。
“哎哟,我的张妈妈唉,”那做补品的婆子来不及阻止,就见张妈妈一口气喝了半碗下去,她脸都绿了半分。
“这,这,”婆子这了半天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倒是张婆子颇为淡定,撇撇嘴说:“这里不是还有一碗,你对了半碗进去,又有谁知道。”
“要是被方姨娘瞧见,那可如何是好?这毕竟是给大姑娘用的燕窝,”婆子有些害怕,心头也没了主意。
“说是给大姑娘吃的,这最后进了谁的肚子,又有哪个知道。她一丫鬟出身的姨娘,有一口燕窝喝就不错了,还敢挑三拣四的。再说,这都是一样的燕窝,不过就是这些略碎了些罢了,你只管端过去。”张婆子嘴皮子极是厉害,将方姨娘贬的一无是处。
这婆子端过去后,就出了事了。
那被张婆子骂了一通的小丫鬟也是个没把门的,将张婆子的话一股脑的全说给了方姨娘,气的方姨娘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再等厨房的人将燕窝送过来的时候,她一掀开看见里面零碎的燕窝,新仇旧恨一齐就上来了。江姨娘从管家开始,她们这些姨娘的日子就不太好过。方姨娘也并非那等掐尖要强的人,就连大姑娘要参片的事情,最后也是她自己使了银子,忍了这口气。
可如今她们却是越发地欺凌到她们母女身上,别以为她不知道,厨房里的那个张婆子是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和这江姨娘就是坑瀣一气的。
而今个江姨娘被太太当众下了脸面的事情,早就在府中传开了。要是平时,方姨娘说不定还能忍,可如今这帮奴才连大姑娘的脸面都要折,她是决计忍不了的。
于是,她一不做二不休,让身边的丫鬟将这燕窝端起来,自个将大姑娘抱起来,就跪到太太正房院子里去了。
萧氏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方姨娘还跪在门口,大姑娘被奶妈抱在一旁,却是哭个不停。
她没说话,只抬脚进了自个的院子,留着方姨娘在门口又多跪了些时间,却命人将大姑娘抱了进去。
大姑娘被萧氏安排在床榻上玩,旁边还有两个皱巴巴的小孩子。大姑娘本就是个孩子,寻常又少见府中的其他姐妹,这会见着这两个奶娃娃,就忍不住问:“妈妈,这是谁啊?”
她奶妈一听吓的魂都差点散了,倒是萧氏却一点都不在意,指着两个孩子柔和地说:“这是大姑娘的弟弟妹妹,往后大姑娘要带着他们一处玩的。”
说者无意,听着却是有心的。这伺候大姑娘的奶妈一听,心中一惊,想着太太不会是要将大姑娘抱到自个房里养吧。
大姑娘脖子上挂着小小的长命锁,她伸手就要将长命锁扯下来,奶妈妈哄了她半天,却听她奶声奶气地说:“我要把这个给小弟弟和小妹妹。”
萧氏倒是阻止了奶妈,只将她抱过来,细细问:“大姑娘为什么要将这个给弟弟妹妹?”
“姨娘说,这个是保长命百岁的,我想小弟弟和小妹妹长命百岁,”小人儿这么认真地说,倒是惹得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是一阵暗笑。
萧氏看着她白白嫩嫩一派天真的模样,也知方氏将她养的着实不错,心里头对方氏的恼火却也少了许多。
她让人拿了玩具给大姑娘,就命人将方氏叫了进来。
三个小主子是在里面内室里玩,而萧氏则是在旁边的东捎间坐着,方氏一进来就跪在下面,萧氏也不言语,只冷眼瞧着。
过了半晌,萧氏才慢条斯理地问:“你抱着大姑娘跪在我院子门口,这是在指责我对你们母女不公吗?”
这一问若是往常方姨娘定然诚惶诚恐,可此时她脸上却一片决然,:“太太,今日有些话我便是受了责罚,也是要说出来的。咱们大姑娘实在是太可怜,是我这个当姨娘的连累了她,如今连府里的奴才都能欺负到她头上。”
萧氏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硬性,一时冷笑问道:“你当这谢家是什么地方,由得你们一个两个这般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寻常的规矩都学到狗肚里去了。”
饶是萧氏这样高贵大方的人,气急都忍不住说出这种粗鲁的话。
方姨娘本就是谨小慎微的人,此时不过仗着对大姑娘的一片慈母心,才敢这么和萧氏说话。如今萧氏这么一通火,让她只敢跪在低低地哭泣。
萧氏实在不耐听她这么哭哭啼啼,便问了事情的缘由。虽然这前因后果,萧氏也大概知晓,可是如今听来却也恼火。
别说她还挺喜欢大姑娘的,就算是不喜欢她,可她到底是谢树元的亲女。如今这帮奴才仗着自己是府里的老奴,居然敢连主子都不放在眼中,着实可恨。
别说是方姨娘,就连萧氏当初都在这些老仆手里头吃了些暗亏,不过她是当家太太,自然有法子料理这些刁奴。
“奴婢不过是妾,也确实象张妈妈说的那样,不算牌面上的人物,但大姑娘到底是老爷的亲女,”方姨娘越想越觉得委屈,不由悲从中来,原本七分的伤心倒是成了十分:“都是妾的出身,连累了大姑娘,让她这个主子到头来还要受奴才的气。”
萧氏此时倒不是不好再苛责她,只劝道:“你是伺候老爷的人,又生了大姑娘,这次倒是委屈了你。”
委屈了你,萧氏说这话,那意思自然是此事不对主要在张妈妈了。
方姨娘哭天抹泪的,终于得了太太的一句话。
萧氏之前因为怀有双胎,比一般人都要辛苦,别提管家,就连略费神的事情都管不住。所以几个月前,这江姨娘就接了管家的事情。
都说老太太不愿意人提江家以前被流放的事情,其实萧氏瞧着谢树元,也未必会愿意提。毕竟有这样的外家,着实是脸上无光啊。而如今江家因为当今圣上登基时,大赦天下被赦免了,可到底没了从前的辉煌了。
要不然他这个嫡亲的表妹,也不会来给他当妾室。
当初因为江氏进门的事情,一向对妻子颇为敬重,就连妻子娘家败落都没改变的谢舫,着实是气的不轻。而且他还撂下狠话,说谢老太太要是敢抬举江氏,他就送她去家庙。
江氏初进门倒是规矩的很,不过萧氏冷眼旁观着,这两年在苏州她可是越发不老实了。
其实当初这掌家之权,萧氏原本是想让方氏料理,沈嬷嬷从旁协助的。可谢树元却让江氏管着的,萧氏不愿为了这点小事,与丈夫生分了,便同意了。
不过如今看来,是时候将管家之权收回了。
萧氏没有立即传了张妈妈过来回话,而是让人伺候方氏重新梳了头洗了脸,留着她喝了会茶。
江姨娘知道这事的时候,前头宴会已经差不多散了。谢树元正被萧氏请到自己院子中,而萧氏也同样派人请了江姨娘。
江姨娘怒骂身边的大丫鬟明心:“这样大的事,怎的不第一时间来回我?”
“奴婢见姨娘心情不好,又正歇息着,就想着等姨娘醒了再说,”明心小声分辨。
江姨娘只咬牙骂道:“没用的东西。”
“这后宅的事情,原本不该劳烦老爷的,只不过现在是江姨娘管着家,这里头又牵扯着大姑娘和张妈妈,所以只得请了老爷过来,”萧氏倒不是自作聪明,而是在江氏的事情,她有时也拿不准谢树元的心思。
要说谢树元抬举江姨娘吧,可他处处维护的是她这个嫡妻的脸面,从未在江氏之事上对她有过微词。可如果说谢进元不在意江姨娘吧,可他又愿意让她接了这管家的事情。
谢进元刚坐下没多久,江姨娘也赶过来了,不过她瞧着这三堂会审的姿势,心里头颇有些担心。
“好了,既然人都到齐了,就把张妈妈带过来吧。”
☆、技艺精湛
谢树元坐在上首,待听了缘由之后,一向温和的人都气的面色铁青。
虽说谢树元对这张妈妈也有几分的尊敬,可那都是看在她曾经在老太太跟前伺候过。大齐讲究以孝治国,别说是长辈身边的人,就连长辈跟前的猫儿狗儿都是尊贵的。
可如今这些刁奴仗着主子给的几分颜面,居然能自己的女儿都敢苛责。
谢树元虽跟所有古代读书人一样,打心底更看重的是儿子。可是这不代表,他的女儿就能被奴才苛责。
“老爷,太太,老奴冤枉啊,”张妈妈这会还嘴硬,只说道:“今个是两位小主子的大喜日子,就是给老奴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样的日子里出纰漏啊。实在是前面太忙了,不过是略送晚了些许,方姨娘便派人过来三催四催,老奴也不过是分辨了几句,何曾骂过那丫鬟。”
说着,她就开始磕头,这架势可不比先前方姨娘来的轻。
因着张妈妈是老太太身边的人,这江姨娘自然就将张妈妈视作自己的人。江姨娘在管家的这段时间里,也甚是倚重这个张妈妈,自然不希望张妈妈出事。
于是她便柔声开口说道:“老爷,太太,张妈妈以前可是在老太太身边待过的,都说从咱们老太太身边出来的人,最是知规矩守礼仪的。想来,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吧。”
萧氏只笑了下,却没有说话。
倒是方姨娘一听这话,就转脸对旁边的江姨娘说:“江姐姐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是我冤枉了她不成?”
“方妹妹言重了,我只是怕伤了府里的和气罢了,”江姨娘不轻不重地说道。
先前大姑娘参片的事情,方姨娘就强忍了下来。如今又出了这燕窝的事情,她就知道,这内宅之中不争不抢,只会更让人欺负到头上。再说了,她们这些姨娘平日里争的,不就是些吃食衣裳,做那些大度给谁看,难不成她们还能越过太太不成?
想通这节的方姨娘,越发心中有底,左右她是占理的那一方。况且瞧着这模样,太太未必不会站在自个这边。
方姨娘是丫鬟出身,谢树元还未成亲的时候,就是谢树元的通房。待生了大姑娘之后,才得了太太的恩典,升了姨娘。
她这样的身份造就了她的审时度势,先前她不争是因为她知道老爷最不喜别人争。可现在她争,是为着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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