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天 作者:恶人登门

    第一章 辛苦地活

    鼎新历万纪一三三年，三月二十八日正午。

    炽烈的阳光穿过干净的天空，毫无障碍地炙烤着大地。高温将土地近乎烤成了琉璃，升腾着将空气都扭曲的炎热。在这样的酷热中，沙地中浅浅露着一双眼睛，眯着打量四周。这个在灼热中埋伏的人，正是赵化。汗水流出，碰到旁边的沙粒，立刻被吞噬，连蒸气都没有，就完全消失了。热，只有用这个最简单的字，才能真实表现此刻赵化所处的环境。他用潜息术将自身的灵力波动和气息封了，藏在滚烫的沙地中，死死盯着眼前。

    很快，耀目的白光绕太阳一圈，投下来。在正午这最热的一刻，在东火原上，令人叹服的奇景出现了：茫茫沙地上，瞬间冒出许多水晶般的火焰色莲花。花瓣、花芯、花萼，全部都是由火凝成的；这便是修真界中闻名的奇景——无根之火红莲。因火灵气浓郁到极致而产生的无根之火，是东火原这片绵延千里沙漠中特有的，也是无数灵兽获取灵气的来源。

    “快了。”赵化看到火莲产生，心中暗暗期望。他埋伏在这滚热的沙子里，已经半日。半日都没有等到落单的灵兽，所以只能寄希望在正午火莲盛开时，能碰到前来修炼的灵兽。时间在按它的步调行走，赵化心里却着急了。“快些，快来啊。”他催促。眼睛不敢闭一下，一次都不敢。

    终于，穿过眼前扭曲波动的空气，赵化看到一条红色的事物，扭动着奇长的身体，蜿蜒爬过沙地。“食火蟒！”赵化暗自高兴，今日总算可以有收获了。食火蟒是火原上较常见的，属于低阶下等灵兽，修为相当于练气前五层的修者。从眼前这条食火蟒的长度看，它已经远超过练气期四层修者了。赵化将自己藏得更深，更加小心。

    赤红色的食火蟒，通体火焰色。它警惕地吐着蛇信，感知四周有无修者，抑或是天敌。过了一会，它才蜿蜒爬到一朵火莲前，伸出舌信不断舔舐。火莲在一点一点减小，那火蟒的身体，则变得更加鲜亮。忍受着火毒等待，赵化就是为了这一刻。藏身沙土的他，猛然钻起，手中黑色大刀切过空气，斩向那食火蟒。

    不料食火蟒已经事先将浴火罩祭出，赵化的刀仅仅是让它感到一股疼痛，并没有造成严重的伤害。赵化的这柄黑刀，是到了朝玄城后，用三十块下品灵晶买的，赵化给它取名为庸刀。这刀只是神兵品阶，没有脱离凡物的界限。只有达到灵宝级别的灵器，才能滴血认主收到体内，才可以称得上是仙家的东西。而之前他从死掉的阴阳双姬处得到的低阶灵宝柳叶轻斧，滴血认主后，此刻就潜藏在他身上。

    来到朝玄城，来到这修真者的世界，赵化第一次清晰地认识了什么是残酷。像他这种练气期四层的修真者，若敢明目张胆拿灵宝出来，一定会死，绝对没有例外。在修真界中，最大的罪过，莫过于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嘶！”食火蟒嘭地横甩尾巴，一尾将赵化扫出十丈远，重重跌在地上。赵化一阵呲牙咧嘴，他的衣服左半，已经被烧出一条线。握刀的手微微颤抖，仅仅被扫了一下，那食火蟒天生拥有的火毒就已经侵入体内。赵化怒骂：“兽的，这条蟒恐怕快要蜕变了。”他从两肾玄阙中抽出一股鬼灵力，运转全身，堪堪将那火毒浇灭。

    眼前的食火蟒明显是成熟期的灵兽，实力堪比练气期五层的修真者。而此地又是炙热的沙漠地，无形中对它的助益，实力足够提高半个档次。换做其他修者，一定转头就逃，不值得拿命来赌。

    但赵化不行！在明天第一束阳光出现之前，他必须捕到一只灵兽回城。两天了，赵化一只灵兽都没有捕到；如果今天再捕不到，这个月的酬薪，就要......他猛地甩甩头，将体内的鬼灵力提到最大。瞬间，活人应有的生机就断绝。

    之前，为了救岚梦仙子，赵化身中七大诅咒之一的十殿鬼毒；为了不变恶鬼，解决这鬼毒，他在【真】眼的推演下，用十殿鬼毒作基，以活人之躯，修炼鬼道，走上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逆天道路，人鬼同修。用鬼灵力施展阳焰后，本应烈焰滔滔的阳焰功法，居然完全极转，变成阴寒之极的鬼焰。

    “兽的，给我死！”赵化低骂一声，右手裹了鬼焰的大刀，劈出近一尺的刀芒，向那蟒蛇斩去；食火蟒三角状的头，不断抽吸着蛇信，猛地转身，又一尾甩出，将赵化的刀格开。接着，趁势转回头来，狠狠吐出一条火柱。

    赵化之前就已经感到这条食火蟒棘手，此刻还是冷汗直流。火柱贴着身体，将他整个包住。

    他大骇之下，急忙后退。在千钧一发时，用土遁术钻下沙地，躲避食火蟒的追杀。

    他身体表面罩着的鬼焰护罩，是由练气期一层的鬼灵力凝成，面对这足足练气期五层的食火蟒吐出的火焰，很快就被侵蚀。他奋力催动体内鬼灵力，和火焰对抗。足足十息的时间，那火焰才熄灭。但火毒，是一定侵入体内了。

    很快，赵化就感到中火毒后的痛苦，就像千万只蜈蚣在同时啃咬，亿万只蚂蚁钻进体内。火原上的灵兽，大多属于火属性，都带有火毒。在数千年前，碧水宫开派祖师，从上古修真遗迹中得到一张完整丹方，炼出了这对抗火毒的丹药——青灵散。在修真城市朝玄城中试着开了一间售卖丹药的铺子，名典药阁，专门炼制、售卖这种丹药。一时间，在所有修真者中引起轰动，数千份的丹药，不到一个时辰，被抢购一空。

    之后，这售卖青灵散，就成了碧水宫的重要产业之一。那丹方，被锁在碧水宫最隐秘的地方，用上了罕见的玄级低阶阵法来守护。炼制这青灵散的人，均是经过严格筛选的死忠之人，并且要将自己的一缕心神交给掌门作为限制，才能有机会去看那张丹方。炼药之人必须在门派中特别设立的限制阵法中，将炼制丹药的原料配好。然后，由护法弟子押送到城中的典药阁，再由店内的掌火弟子负责炼制。

    典药阁每瓶青灵散需要五块下品灵晶，大概可以用十天；一般修者都会卖五瓶，剩下的两瓶备用。轻度的火毒，会让修者感受到极度难忍的痛苦；重度的，则会要了修者的命。所以，出城捕猎灵兽的修者，绝对不会让青灵散短缺。

    可就是这五块下品灵晶，赵化都舍不得花。他靠着自己修炼出的鬼灵力，可以对抗轻度火毒；重度的，虽然会痛苦难忍，但还不至于丧命。不想花灵晶，就只能用痛苦来换。

    食火蟒看到赵化钻进土里，愤怒地吐着信子，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丝丝声。它开始用巨尾拍打地面，并不时吞吐火焰，要逼赵化出来。

    等最痛苦的时刻一过，赵化迅速钻出地面，瞬间开启右边蓝眼——【幻】眼，催动其释放迷幻之力，干扰食火蟒。赵化的这招用出，那食火蟒的动作果然慢了。他抓住火蟒停滞的瞬间，用刀猛砍，不断削弱火蟒的火焰护罩。

    依照赵化此刻剩余的灵力，共能用十次【幻】眼。之后，除非用蕴含灵气的东西补充，否则就只能等灵力自然恢复。

    在救岚梦仙子时，赵化对金丹期的蚀婴鬼道和他中阶高等灵兽狂放【幻】眼，让苦心经营十三年的鬼道一朝落败。

    为什么现在，他要计算【幻】眼的使用次数？

    因为穷！

    他连必备的青灵散都舍不得买，足以证明他现在有多穷！捕猎眼前这只食火蟒，大概能卖到十块下品灵晶左右；用现在的修为开启【幻】眼，大概每次需要一块下品灵晶。所以，赵化只有等身体的灵力自然恢复了，才敢再次开启【幻】眼。

    每次开启【幻】眼释放迷幻之力的时间间隔是五息；能给火蟒造成影响的时间，大概在半息左右。赵化便抓住这半息的时间，狠狠用鬼焰裹了的庸刀劈砍。第一次，第二次，......直到第五次开【幻】眼，那食火蟒的护身火罩终于响起一声清脆，破开了。赵化心中大喜，立刻加强了攻势，且每一刀都是极其准确地砍在那火蟒的七寸处。六次！七次！噗嗤！赵化的刀将那火蟒斩地只剩下了半条命。

    “呼，”赵化将鬼灵力收回两肾玄阙，然后放出丹田中的丹灵力。嘭！一声低低的爆鸣，原本还是一副灵力耗尽，萎靡不堪的赵化，此刻的身上一瞬间又充满了灵力，而且是练气期四层的灵力！

    这样的惊变，正是赵化人鬼同修的逆天之处。在同一副身体中，潜藏着两个修练中心，有着完全不同的两种灵力！当一种灵力耗光后，立刻激发另一种灵力，便像重生一般。

    人鬼同修的赵化，完全可以当做两个人用；或者说是两个人合在了一起。相对于同级别的修真者，赵化的耐力，可是对方的两倍。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色，从正午起，他已经和这条食火蟒纠缠了半个时辰，才将其磨死。只要把眼前的灵兽带回去，按时交上任务，那么这个月的酬薪也就保住了。

    举起手中的庸刀，赵化就要给这条食火蟒最后的一刀。但刀还没有下去，他的左侧便飞来一团强大的灵力波动。极度危险的感觉下，赵化来不及管眼前的灵兽，轰然排出一掌，借着后冲力急退。嘭！赵化险险退走。

    他之前站着的地方，被一团金黄色的丹灵力轰出个大洞。那只被赵化磨了半个时辰，只差最后一击的成熟期食火蟒，在这一击下，彻底死了。

    “陈福，你这招放的有点过了。要是那废物躲不掉，死了，我们可有麻烦！”一个尖细的男声说。

    “嘿嘿，王贵，就算把那废物宰了，也不怕什么。全属性废灵根，这样的废物，只怕万年大战前的修真界都没有吧？还说什么他是碧水宫金丹长老亲自带回来的，我呸！怕是那废物自己说的，好让他感觉自己不是那么废物。至少还有一个惊天动地的大人物关照自己，啊？王贵，你说是不是，哈哈哈。”另一个微微嘶哑的声音回道。

    听着这些，赵化的拳头紧紧握住，他体内的血，猛地撞击心脏。耻辱、疯狂，大概一个月前......

    酒色道人从岚梦城，将他带回这碧水宫后，按碧水宫的规矩，先测了资质。他这十万年难见的亘古废材资质，全属性废灵根，让所有的碧水宫修者大为震惊。然后转成好奇，进而是耻笑，无情的奚落。

    按那些金丹长老、惊天动地大人物的解释，赵化这辈子能修到练气期十层，就是天恩浩荡了，五帝赐福了。

    全属性废灵根，是指五种灵根皆有，但都是只有一半；半灵根无法贯通天地二门，要感应天地间的灵气，十分困难。赵化的修炼速度，只有普通修者的十六分之一；而跟两灵根修者比，只有他们的三十二分之一。至于三灵根，就只有他们的六十四分之一。四灵根、五灵根的修者，那是传说中才会出现的。四灵根，只有五帝拥有过；五灵根，则亘古中只有一人——紫霞虚皇拥有。所以，这两种不比也罢。

    与普通修者的修炼速度，要低十五倍！和那些天才的差距，就更大。在无数碧水宫弟子嗤笑下，赵化领了牌子，下山。来到碧水宫所在，大荒山下，围绕大荒山建造的朝玄城中，给碧水宫开办的炼制灵器的器阁做杂役。因为修为还没有达到练气期八层，所以无法负责照看火炉，只能跟其他练气期修者一样，去城外捕猎灵兽，然后交给器阁。

    所以，今日今时听到的侮辱，已经不是第一次品尝了。虽然那种想要生啖对方肉的冲动依旧，但他已经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和情绪。来人是两个三十岁左右的男的，并且都是练气期六层的修者。

    当日在岚梦城中，赵化底牌尽出，倾尽所有，才勉强将一个练气期六层的修真者骷髅魔修斩杀。修为境界之间的差距，是很难靠外物弥补的。随着修为的提高，境界上的差距，会逐渐增大，直至天地之别，峰渊之差。

    来的两人中，左边一个穿淡蓝长袍，脸上布满了小坑和褶皱，声音嘶哑。他带着玩味，慢慢走到赵化身前，俯下身将那只死了的食火蟒收到一只绿色的储物袋里。并且，还故意将储物袋在赵化面前晃一晃，抬头看天色道：“嘿嘿，废物啊，在这里蹲了很久吧？居然还没有被烤干？这只食火蟒的实力相当于练气期五层的修者，像你这种废物，是不可能将它斩杀的。肯定是被其它强者不小心溅出的法力给轰得成了重伤，又被你小子给碰到。”

    旁边，王贵奸诈外露附和道：“没错，没错！俗话说，见者有份，这条食火蟒，我们哥俩儿也看见了，怎么也得有我们一份。另外嘛，你这样的废物，就是要了这东西，也是糟蹋，不如让给我们这样的天才。”

    “嘎嘎！对，天才，是天才。跟你比，我们那是绝对的天才！”坑男陈福大笑。

    赵化摸着小指，转身离去。背后，那两个修者仍然在无休止地挖苦，放肆大笑。

    “嘿嘿，大哥，那废物很傲啊。”王贵道。

    陈福听在耳中了，但没有动手。他嘴上说赵化不是酒色道人带回来的，但真实情况他也不清楚。所以，不是特别有必要，他不会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修真者，多薄情寡义者，这言不虚。

    天上的太阳，已经从最高点落向西方。蹲守了大半天，忍受着炙热和毒火，九死一生斩杀的猎物，就这么被抢了！若说不心疼、若说无所谓，那是假的。但现实的残酷，不会因你的怨天尤人就改变。机会，要自己争取；修真的路，是要用带血的双手，踏着白骨，一点点撕开的。所以，赵化选择了离开，选择了忍，选择了日后王者的回归，用敌人之生血来洗刷今日之耻辱。

    开了日行千里的神通，赵化急速向北，去更加远离朝玄城的地方。虽然危险，但碰到灵兽的机会大一些。那条食火蟒的丢失，让他损失的不光是灵兽，还有时间！在天亮之前，他必须交上这一个三天周期中要上交的东西，否则那每月的薪酬，就没了。

    他动用【真】眼，扫视四周，在确定方圆一里内没有修者后，才又用土遁术钻下去，在滚烫的沙子中埋伏。时间又焦急地流过；赵化的心，比之更着急。太阳落下，月亮升起，原本炙热的沙漠，在夜里又变得冰寒刺骨。蹲伏在地下的赵化，感受的更加深刻。

    终于，在焦急的等待中，月光下，两只灵兽极快速度地进入了赵化的视线。那是两只蜥蜴，长达两米的巨型蜥蜴。在《灵兽谱》副副册中有记载，名叫赤背蜥蜴，生长在大陆北部的辽阔火原上，属低阶下等灵兽。这两只赤背蜥蜴发育了七成左右，大概相当于练气期四层的修者。但若两条联手，练气期五层的修者都要费一番手脚。

    赵化已管不了那么多，提着手上的庸刀，和两只灵兽中极凶猛的存在大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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