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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庄家
    北洋 作者:戒念

    第二百一十四章 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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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四章 庄家

    翁同龢与盛宣怀的银行计划才刚刚开始便被南北洋大臣联合上章给淹死了,翁同龢贵为帝师但和地方实力派的两大巨头相比还是逊色了许多,更重要的是朝廷二品大员以上的任免皆操纵于慈禧太后之手,翁同龢这些枢臣平时在一些小问题上或是趁着甲午战争那样的局面挤兑疆臣之外,其余大部分时间是那拿各省督抚没有多少办法的,尤其是南北洋大臣联合决定更不是他所能够反对的。

    盛宣怀北上京师是乘船而来,却瞒不过谭延闿的眼睛,在他刚刚踏上天津港码头的时候,沈静早就在那里恭候多时了。对于谭延闿身边第一谋士,盛宣怀并不陌生,虽然他没有见过对方,但是沈静那一口略带浙江口音的:“在下沈静沈文渊,添为直隶总督衙门总文案……”还是让他在这晚冬的寒天中感到背上的冷汗。

    正当盛宣怀与沈静在一家酒馆中“促膝长谈”之时,谭延闿却被老头子从山东招了回来——方榕卿已经快生了,做为谭氏家族未来的顶梁柱的第一个孩子,谭钟麟已经盼星盼月亮的等了好几年,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一天,无论是男是女,对谭氏家族来说都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自从谭延闿与方榕卿成婚之后,他一直悉心照顾妻子,可是在双方没有感情基础的前提下,他还是忍住对这个小美人的“不归之心”。成婚四年来他们俩人彼此之间了解日益加深,而方榕卿也终于到了二十岁,从当初活泼开爱的小女孩长成一个温柔娴静的姑娘,俩人去年总算是修成正果成为一对“真夫妻”,没成想这么快便有了孩子。

    怀孕后的方榕卿由上海金融市场的“女王”变成了在天津一心想做母亲的准妈妈,这个转变多少让上海金融界的中外大佬们长舒了一口气——最近四年来,方榕卿在上海银市和股票市场上兴风作浪,以工商银行为大本营攻城掠地,有两家外国小银行居然被她弄到破产的地步,就是汇丰、德华银行这样有着列强国家背景的大银行也是被折腾的不清,外国银行在华的信誉度跌落的厉害。在某种意义上,方榕卿快要当母亲的消息对他们而言不亚于天籁之音,总算可以喘口气了,至于接替方榕卿的寇青,在他们眼中远没有方榕卿手腕这么辣,工商银行家大业大,虽然寇青水平不怎样,但总算是能够做到守成。

    自从方榕卿怀孕之后,谭延闿将新军训练放在了山东威海卫北洋海军基地附近,除了训练新军的同时也可以顺便整顿海军海防守军的军事素质之外,也是为了能够随时抽时间称作客轮或是兵轮来往于山东和天津两地之间。不过随着京济铁路的开工建设,从山东到天津的交通将会越来越快捷,而京济铁路是多段同时施工,在京汉铁路的经济利益带动下,京济铁路的募股筹集资金非常快,而施工反倒是因为工商银行的放贷抢在了募股筹集资金之前便开工建设了。

    “安儿,你听说了没有,张樵野教唆皇帝出访东洋?!”老头子有些笑意的问道。

    “张萌桓确实有些狂妄了些,这个人靠不住。如果我要是张萌桓的话,非要建议皇帝出国访问,与其去日本还不如到英国、德国和法国去看看,去日本有什么好看的?”谭延闿笑着说道。

    张萌桓的这项主张在中国可谓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中国历史上的皇帝,除非是国破家亡,哪里有迈出国门的时候?除了北宋的两个皇帝被女真人弄出去过之外,还没有听说哪个皇帝出国。张萌桓此举就是翁同龢一系的人马也不禁破口大骂,而盛昱更是骂他荒谬。

    “西方列强国家中,国家皇帝或是元首出国访问也是正常,张萌桓这个主张若是放在国外还是正常的,可是他忽略了这是中国。孩儿倒是可以理解他的作为,这其实也是一种改革的趋势……”

    “山西道御史杨深秀最近上了《请明定国是折》,还有内阁学士徐致靖的《请定国是明赏罚以正趋向而定国祚》的折子,那个康有为的《上清帝第六书》为父也看过了……这个世道真是有些乱了!”

    “呵呵,如果不乱还没有孩儿的机会呢!如果把张萌桓也算进来的话,他与翁同龢和康有为可以说是三个不同程度的变法,翁同龢的思路最保守,相对而言为父刚才说的杨深秀和徐致靖的折子也最贴近翁同龢的意思,主张的是‘定国是’,变法循序渐进,变法的幅度最小;张萌桓的变法比翁同龢要厉害一些,变法的幅度也就更大;至于康有为则是‘维新’,这《上清帝六书》中的‘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先不说康有为这话和他的《新学伪经考》一样狂悖,以周文王视皇帝,直同鼎革,这个朝廷要革谁的‘鼎’?!”谭延闿冷冷的笑道。

    谭钟麟略微思索一番说道:“安儿,你说翁叔平与康有为差别这么大,他还愿意捧康有为么?!”

    老头子不是傻子,康有为的变法主张说穿了和中国千年来的数次大变法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归根结底都是一个“权”字,没有权变法什么都不是。康有为虽然没有混迹帝国官场的经历,但是天下谁都知道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之间哪个才是这个天下的真正主宰,那《上清帝六书》中既然这么写,已经隐约之间指向了慈禧太后,自然是要革慈禧太后的“鼎”了。

    “还是那句话,翁叔平与康有为不是一路人,翁叔平人老成精心中不可能不知道这点,他像拿人家当棋子来做出一个局,但是事情的发展未必会如他所预料的那样。这样的局面是他自己搞出来的,是祸是福他自己必须承担,至于我们就安心看戏好了……”

    “盛杏荪那边怎么样了?听说他已经到天津了……”

    “盛杏荪那边孩儿让沈文渊出面去谈,孩儿已经打算从他手中彻底接管电报局、招商轮船局和华盛纺织总厂的产业,这些产业本身就是北洋的,不能继续放在他的手中肥了他的腰包!至于京汉铁路和汉阳钢铁厂的股份,孩儿也会从他手中弄回来……以前他若是老老实实跟着咱们走,看在李合肥的面子上也就放他一马,现在他要改投翁叔平门下,这就由不得他来说话了……”

    谭钟麟点点头说道:“盛杏荪此人天性凉薄,手段也狠辣,不过他忘记自己身在官场,用商人的那一套在这里可是吃不开的……合肥那边有回信了么?”

    谭延闿摇摇头说道:“合肥那边没有任何回音,只是发来电报用两广总督府库存银五十万两购买两艘小型战舰,估计他已经默认了……盛杏荪是个人才,可惜朝秦暮楚乃是官场大忌,他跟着合肥保住今天的地位也是轻而易举,无奈这个人心中永远不知足,连合肥也不愿意保他了……”

    “安儿,你把新军拉到山东去训练也没有什么,怎么将直隶督标也弄到河南去剿匪,这样一来京畿重地岂不是没有新军了么?你是不是感到什么了?!”

    “孩儿确实有些感觉不妥,将新军全部放在河南和山东,也是让满清贵族们放心。孩儿觉得我们不应该学李合肥那样,将淮军摆在天津,这对于那些人来说只是送给他们攻击我们的借口。再说这个局面无论如何演化,最终都是帝党和后党之争,孩儿将军队远离京畿重地,也是为了避嫌,他们谁赢了都是要倚重新军的,这样做可以两面都可以捞到好处……”

    “你说他们会……”

    谭延闿冷笑的说道:“父亲应该听说过醇王府中的那两颗大树的故事吧?老醇王可以说是死的有些不明不白,太后如果下起狠手来,孩儿也不愿意当这个臭名!把军队撤出来,反正这是他们爱新觉罗家的私事,谁到最后赢了再来命令我们,否则孩儿是不愿意进入京师的!”

    上一代醇王就是光绪皇帝的生父,据说醇王府是以前明朝一个显贵的府邸的基础上建立的,原先的两棵古树树冠形如华盖,风水先生曾言这两棵树能够保醇王府五百年气运,且生帝王之气。慈禧太后原本不知道有这么一说,后来光绪皇帝成婚之后偶然间得知,这就成了醇王的催命符,据说醇王临死前李鸿章前往看望,准备让西医替醇王医治,结果醇王为了儿子的安全拒绝了,并且说他的一切用药都是太后亲自批准才可以,也不愿连累李鸿章,几天之后醇王便去世了。而醇王死后,醇王府的那两棵大树居然让人连根都给挖走了,可以说风水先生对这两个大树的评价间接害死了老醇王。

    传言归传言,但是醇王府中的那两棵百年古树在十年前确实是非常有名,醇王从病发到死亡实在是太快,如果不是李鸿章进京公干,顺便看望老醇王,否则等他知道再从天津赶过来是绝对来不及的。正是因为醇王死亡的原因有太多不明的地方,也就让那两棵古树更加神秘莫测,谭延闿虽然没有去过醇王府,但是却听说那两棵古树早就没有了,似乎也从另外一个侧面证实了这个传言的真实性。

    对于帝国高层皇室之间的八卦传闻,谭延闿一向都很注意,这些真真假假的传闻背后绝对不是没有道理的,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既然有这样的传言就必然有与之相对应的人和事。像醇王之死这样的事件本身就透露很多问题,要知道光绪皇帝进宫的时候还小,慈禧太后是将他当亲儿子来养的,人心都是肉长的,抛去这个大时代的背景而言,谭延闿不相信就因为慈禧太后阻挡了变法,光绪皇帝就要发动宫廷政变来废掉慈禧——宋仁宗也不是刘皇后的亲生儿子,但是以刘太后的飞扬跋扈,宋仁宗还是尽心孝顺刘太后。

    后世历史书对戊戌变法的信息实在是太少,在谭延闿看来除了写清楚斗争双方谁是赢家之外,其他的那些都值得怀疑,对他而言除了知道往慈禧太后那边倒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参考价值。现在他身处这个时代,手握重兵的他如果想要参与戊戌变法,自然有着相当重的发言权,历史上袁大头同期也不过才七千新军,而他手中的新军数量已经达到了三万多,直隶省内的军队除了守护京师的禁卫军之外,都归他所节制,这个本钱可是比历史上的袁大头要厉害多了。

    历史上的袁世凯只能够当一个下注者,而以谭延闿手中的本钱,别说是参与赌局,就是在整个赌桌上当庄家来决定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的命运也不在话下——除了东北三省正在重病之中的总督刘铭传所节制的军队之外,北京周围没有其他不隶属于谭延闿体系内的军队,如果他愿意,完全可以将两派参与赌局的人通杀,自己来扶植一个傀儡皇帝也没有问题!

    不管谭延闿愿不愿意,也许是他一贯的低调和顺从,使得所有人并没有意识到谭延闿已经具备当曹操的实力了,只是谭延闿从来没有将这种能力表现出来,甚至在自己手中已经握有相当实力的时候,却还是对荣禄等人恭恭敬敬——这并不是忍辱负重。正因为谭延闿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所以才会很自然的去做,人们在几十年都没有经历辛酉政变那样的宫廷斗争,所有人也都潜意识的将这种可能放到了一边,将谭延闿和曾国藩、李鸿章画上了等号。

    随着各省变法维新的呼声日益渐高,整个中国的变法气氛也是日趋浓厚,中外报纸上基本上每期都是长篇累牍的刊登报道社会明达之士的各种见解。这种举国论变法的舆论态势所造成的影响是空前的,当然形成这种风潮也是有一定的人为因素——康有为等人一直为变法奔走呼号,如果说一两个月没有多少效果,一两年这么下来,所积累的影响就非常可观了,尤其是他的《上清帝书》更是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在谭延闿的资助下,设立在天津外国租界内的印刷厂秘密印刷了康有为等人的著作,通过收买流浪汉的方式向社会广为散发,这种情况不仅在天津,在上海、广东、武汉等地也是如此。谭延闿虽然不愿意和康有为等人一起跳火坑,但是中国民众的思想却需要康有为这样的人去进行启蒙,不得不承认的是,任何一场社会大变革,首先是要从思想领域内进行启蒙教育为发端。

    尽管谭延闿还看不起康有为等人提出的相对“原始”的思想启蒙,不过这个时代却决定了他们思想的市场,而谭延闿也因为自己的社会地位和“阵营问题”不敢轻举妄动,公开自己对变法的见解——即便他是《变法九要》这篇著名的奏折起草人之一。

    谭延闿看不惯的人很多,不知怎么的,他对康有为的排斥感觉尤甚,但是他又非常敬佩这些变法派的人物。他们也许看不到人头落地的危险,不过历史上有这么多变法的例子摆在面前,他们还前赴后继,这也不能用“功名”来解释他们的动力所在,要给他们非要找个理由的话,那谭延闿的答案也唯有“爱国”,只有这种朴素的感情才能够让他们无所畏惧。即便后来的戊戌六君子当中的谭嗣同,明知道自己要上断头台,也知道自己可以逃走,但却依然选择了前者,他们也许有很多的错误,但在最基本的爱国心理上却从来未曾动摇过。

    在他们面前,谭延闿已经不止一次的自问自己所做的是正确的么?要知道在这个人浮于世的时代,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向未必是正确的,就像康有为他们在变法不成之后转变成保皇党,在他们心中自己的方向就是正确的方向一般。谭延闿有些像考试的学生一样,手中明明握着正确的答案,在考试老师的再三反复询问同一个问题后,即便自己是正确,在心底也有些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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