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尘贯 作者:大道明月
第二十一章 家族旧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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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儿子田之行死后,田乔林便时常去古城岗子边转转。
村子里总是遵循着一种令人尴尬的规律性猜测。人们喜欢用既反常又正常的思维,去添加某种怪异传说,任何风吹草动,都成为他们津津乐道的依据,。
田乔林平时喜欢左手插在裤腰里,冬天穿棉衣时的这个动作,容易让人误认为他没扎腰带而提着裤子。其实,这是他在思维时的智慧外征。
田乔林是田氏家族中的权威。这不仅仅表现在他的大儿子田之程是镇长,二儿子是人民教师,小女儿是村里有名的富姐,单单从他本人的能力和眼界就可窥一斑。
多年以前,生产队大集体时,田乔林就是老大队一十七个自然村的大队书记,那时村里村外人有的喊他田书记,更多的人则喊他田大腰,田大腰这个外号,直到今天仍有人叫着。
生产队解体后,1982年开始落实包产到户的单干政策,改革的狂潮如春天里的一场尚且夹杂着雪花的大风,既暖且寒。
从穆陵关古城往南百十里地便是江北有名的商品批发中心:骈邑市。
这里有着琳琅满目的大小商品,集结了南北混杂口音的各色人等。自由贸易,公平竞争正如涓涓溪流渗入人的思维,那种坚固的传统思想正被这一股溪流慢慢洇湿、浸塌。
田乔林第一个来到这里,他用现在来看最为简陋的交通工具——嘉陵摩托车,把自己认为可以赚钱的小百货装满车后座上的柳条驮篓,运往远近村落。
后来想想,那装满货物的驮篓,其实就是今天满大街的超市雏形。
虽说交通工具简陋,但在当时,这已经是80年代初期的“奥迪”了。这辆嘉陵摩托,别说在当时的整个老大队,就是全乡,也找不出几辆来。一边走一边叫卖,走村串户,的确赚了不少钱。一支牙膏进货9分钱,卖到两毛钱。有句话说:跑买卖跑买卖,越跑越有大买卖。
田乔林不愧当过书记,他把这种小买卖只是当作一个跳板,他精明的眼珠子无意间盯上了另一宗大买卖。这宗大买卖,他谁也不曾说过,连老伴也不例外。
他坐上了通往内蒙古大草原的硬座列车,那里有个并不是特别熟悉的朋友,这是一个同行为他介绍的朋友,姓张,也是汉人。
张姓朋友在内蒙那边挺有活动能力,精明得要死,人送外号:樟脑球。人长得又矮又瘦,罗圈腿,枣核脑袋,圆圆的白眼珠子,一刻也不停地滴溜溜乱转,但正是这个樟脑球,为田乔林拢来滚滚财源。
田乔林只做了几宗,就发了财,一次挣四千,天哪!当时的四位数就好比现在的六位数哪。本身家庭就殷富,宽头,这一来,就成了远近闻名的田大腰了。
发财后的田乔林,就把村里原来的老供销社盘过来,其实这个老供销社早就是他家的了。直到今天,老供销社的地基还是他家的,租给一个外村人用着。
田乔林当初做什么生意发财?也许他老伴至今也不太清楚,更别说村里人了。也许只有楚江童的爷爷楚忠厚知道。
当年楚忠厚在大队里赶骡车,后来生产队解体后,就在家务农。有一天夜里,楚忠厚闲来无事,便去本村较为要好的姜世昌家下棋,下罢棋便一路摸黑回家,正巧憋了一泡陈尿,在路边欢解。
突然,看见路上来了两个人,隐隐约约,看不清脸面,但从走路姿势和说话声音判断,其中一个人定是田乔林无疑,全大队只有他一个人那样走路那样说话。楚忠厚一时紧张,尿了裤子。俺的娘哎——他俩肯定没好事儿。
果然,田乔林的怀里抱了个东西,黑乎乎的,看不清,待走到村边时,他把“东西”交给另外一个人,低低地说:“顺着这条道往前走,一里地左右再右拐,就是老鸪峪,到了那里你就知道路怎么走了!”
那个人说:“当然,只要到了老鸹峪,再走十里地就到家了……”
“好吧!那你走吧!”
那人又问:“这小家伙不会醒吧?……”
“放心啵!这次给他加了量,从内蒙过来都没醒……”俩人简短道别。
田乔林赶紧往家走。此时,心脏提到嗓子眼的楚忠厚的脚下一软,哗啦,踢翻了一块石头。
“谁?”田乔林本能的打开手电筒,一道凌厉的手电光锁定楚忠厚的脸,楚忠厚本能地伸手挡住眼睛。
田乔林走上前。楚忠厚吓得浑身颤抖,过去他就怕他,今夜——更怕了,因为刚才已经听到了并且已经判断出田乔林交给那个人的是什么。
“噢——”田乔林认出楚忠厚,遂如释重负。
“忠厚哪,你在这里做什么?这么晚了,不会是出来踅摸点东西的吧?难道忘了当年被公安局抓去的那一次了?好歹是本村本庄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也算保着你没坐牢,以后得老实做人,踏实做事,别再黑灯瞎火的出来胡溜达了。”
“田大哥,我是……去世昌家下棋回来晚了,在这里撒泡尿。”
“呵,知道知道,你是个老棋迷嘛!”田乔林将手电筒揿灭,吧唧几下嘴,这人心态真好,遇事冷静,无论什么境地总能反败为胜,拧被动为主动,“楚老兄,你刚才看见什么啦?”
“田老哥,看见……啥也没看见,俺是白内障!”楚忠厚赶紧改口说。
“好吧!今晚的事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把今夜看见的听到的全烂在肚子里,听好了?”
“知道知道……”
“哈哈,其实也就是没啥事,不就是一条狗吗?我和一个朋友去派出所长家喝酒,所长呢,见我朋友稀罕狗,就送给他啦,还怕不好带,就给它服了点安眠药……”
“是啊是啊,狗日的不给它灌药,会咬人……呵呵……”
楚忠厚回到家里,心脏的狂跳也没有停止。他好像又进了一次公安局。老婆早睡了。他却再也睡不着,田乔林啊田乔林。你居然贩卖……过去的一幕幕历历在目,好多年来都不曾从记忆中抹掉。
过去,楚忠厚家日子过得穷,但是穷归穷,他却不偷不抢,不坑不拐。
可是有天夜里,田乔林的哥哥田乔森家喂得十几只兔子被人投了毒。这件事在村里引起轩然大波,这不仅仅是对良心的谴责,更是对田氏家族的仇视,一时间,全村人都成了嫌疑对象。
公安人员逐家走访,最终将目标锁定一向老实的楚忠厚,因为只有他那天夜里经过田乔森家,而且有人证,证人即是田乔林,他去镇上喝罢酒回来正巧碰见。
公安局还从楚忠厚家翻出了一瓶用过的敌敌畏。于是,楚忠厚就被公安局带走了。
幸亏楚世家族联合凑钱,赔了田乔森家的兔子钱,才把楚忠厚放出来。回来后,整天耷拉着脑袋,神色恍惚,不久,便喝了那半瓶敌敌畏,幸好被老伴及时发现,才抢救过来。
田乔林对古城岗子很是仇恨,他认定,田之行的命就是那里的鬼给勾走的。
几多日子以来,田乔林总是梦见田之行,而且还发生了一件怪异之事。
这天早晨,他一推门,就看见门边放着一双半新的黑皮鞋,鞋面上还蒙了一层淡黄色的尘灰,鞋跟处粘着一截泥土,好像刚刚有人穿过,而且走了一夜的泥土路。
田乔林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头皮顿时炸得老大,差点一屁股坐倒。
这双皮鞋被田乔林扔了,扔到村边的古城河里冲走了。他还不放心,直到目送那双鞋子如两只小船般在水面消失,这才忧心忡忡的回了家。
田乔林认得这双鞋子,是田之行生前常常穿的。
难道田之行尚有未遂的心愿?未竟的孝行和人情吗?
这双黑色皮鞋,如咒符般塞在田乔林脑海里,满满当当的,再也没法排除。田乔林不认为这是巧合,他曾固执地努力去否认,但是越否认越会生出更多的疑点。第二天早晨,田乔林依然早早地去拉开大门,揪心地往门边瞅着,一双黑色皮鞋赫然静卧,仿佛夜途依然疲倦崎岖。
田乔林再去扔掉,第三天鞋子依然回到原处。
田乔林怕了,不得不将这件事首先在家里公开。
老伴比他还怕,前些次的怕,她侥幸逃脱,此次却一点儿也没落下,田氏竟吓得不敢出门,天刚擦黑,便关了大门、房门,说话声气也低低轻轻的,再不敢闹出大点儿的动静。
田之程和小妹田之荣去田之行的坟上,按着神婆的嘱咐,埋了几头大瓣蒜,然后拈香燃纸,对着“供桌”连念三遍:
兄弟兄弟你莫停阴间大道任你行兄弟兄弟你不冤黄泉大道你最宽兄弟兄弟别回头天堂有路你增寿……
田之荣与大哥同时诵祷,她只需改一个称呼。
如此做过之后,田乔林心宽了不少。第二天,仍是乜着眼揪着心,轻轻地推开大门:啊——一双半新的黑色皮鞋仍然不请自到,趴卧在门口中间。
田乔林不禁眼前一黑,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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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家族旧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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