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在床上撕闹了一会儿,江落额头密着汗珠,脸色倦怠,顾荣才终于放过她,自己披上衣服,去把顾式之抱过来。
月上中天,一室皎洁。
他脚蹬木屐,随意地穿着黑裤,上身覆一件紫色缎袍,敞露出紧实白皙,线条流畅的腰腹,明亮光滑的叁千青丝瀑及腰,高挺的鼻梁在脸侧投下一片暗影,丹凤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暖融融的笑,一边走一边逗弄着怀中环抱着的婴儿。
顾式之刚睡饱,奶娘喂过奶,他乖乖躺在顾荣的怀里,眼珠滴溜溜地盯着他瞧,像二月新柳上站立的黄鹂鸟的眼睛,新奇,无辜,偶尔也笑笑,仿佛对看到的人挺满意一样。
到了床边,看到江落,更是双眼放光,口水泛滥,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拳头,江落爱怜地从顾荣手里接过他,去亲他白嫩的小脸和肉嘟嘟的小手,整个人瞬间来了精神气。
接着她像是为自己的母爱感到惭愧似的,斜过脸带着点骄傲地跟顾荣强调:“这是我的儿子。”
粉色斜襟睡衣严密地包裹住她,只露出一双纤薄匀称的脚和一段凹凸有致的脚踝,顾荣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巡睃,最后满眼色气地盯住江落昂起的脖颈,那里有他不久前轻舔慢咬吸吮出的一片红,他也像儿子一样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角。
顾荣在灯下眯了眯眼,用看猎物的眼神看着她和儿子,江落听到他仿若自言自语的呢喃。
“你是我的。”看书请到首发站:5h ai tan g.c om
“这是你为我生的孩子。”
灯影幢幢,未阖的门边有微风抚来,地面上的人影微微晃动,江落一阵毛骨悚然,顾荣与她对视,眼底的天真痴迷蓦然收回,阴森森的凉意霎时被温情吞噬,他露出一个蛊惑的笑,又重复一遍:“你是我的。”
江落犹犹豫豫道:“顾荣,我最近有做错什么事情吗?”
“没有。”
“我有惹到你吗?”
“并无。”
江落带着哭腔说:“那为什么,你刚才那样看着我?”
顾式之在她的臂弯里咯咯笑。
顾荣看看儿子,他的小脸跟江落长得如出一辙,眼睛又圆又亮,嘴巴像雨中的红樱,他漫不经心地问:“哪样?”
“就是要吃掉我的眼神。”
“你真是太可怕了,顾荣。”
江落苦着脸道:“你今天这样看着我,明天会不会打我?等儿子长大了你会不会像虐待我一样虐待他?”
而且顾荣不是第一次这样看她,有很多次他们温存过后,顾荣都这样看着她。
顾容坐到她身边,抚摸她后脑的头发,入手是冰凉丝滑,柔软的触感,他亲了亲她的额头,郑重道:“我不会虐待你。”
江落半信半疑地思考半晌,绷紧的神经慢慢松软,顾式之没得到回应,不满意地蹬腿,她赶紧低头也对着儿子笑了笑,模棱两可地说:“好吧。”
——
春叁月,天地俱生,江东的草木非常繁茂,飞禽复苏,野兽也蠢蠢欲动,夜半时分总能听到狼的嚎叫,鸟的哀鸣。
叁吴到京师的水道已经疏通,乘船不到一日就可抵达建康城,但是因为顾及着江落的身体,中间又换乘马车,整整走了两日,才进入石头城。
部曲出示符节,驻防的官兵即刻放行。
马车辚辚穿过关隘的大门,在潮湿的地面撵出四道辙痕,城门遮蔽日光,车内陷入昏暗,片刻之后,如纱似雾的春光扑面而来,影影绰绰落满全身,终于迎来了久违的独属于建康城的春日午后。
光影交织,梦回洛阳城。
十六岁之前,虽然家庭残缺不幸,却也凭借父亲的遗产和兄长的才识过着尚算宽裕的生活,他们住在宣阳门内的衣冠里,衣冠里北接官署,南临洛水,西面正对铜驼街,铜驼街上楸槐荫途,夹道种榆杨,达官贵人的马车日行其间,有得宠的皇亲,有当权的大吏,还有每次行街必致万人空巷的洛阳名士。
洛水对岸,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杂胡,他们交错杂居,面貌不一,服装各异,兢兢业业做着汉人的奴隶。
每逢春日,洛水边总是站满男女,他们或坐或卧,或嗔或喜,嬉笑怒骂,勃发生机。
母亲对待江落很苛刻,很少允许她出门,偶尔偷着跑出去,她也会学其他的少女对着洛水思念自己的心上人,在心里一遍遍想象描摹那位素未谋面的大人的面容和姿影。
就像曹植回忆洛神,文人怀念屈原。
淮水边上的男女也在感怀着什么人吗?他们已经心有所属了吗?依偎着的恋人得到亲友的祝福了吗?
“顾荣,我想下车走走。”
顾荣拒绝了她的要求。
江落拽住他的衣袖,小声道:“我想跟你一起,像他们一样走在淮水边。”
“我想过无数次……”
“我想众人会为你的美貌喧哗,为你的风度倾倒,即使大家认为我配不上你也没关系,因为这正迎合了我的虚荣心。”
“你会轻执我手,对我低语,温柔地看着我。”
“我会在众目睽睽之下,骄傲地站到你身边。”
江落沉醉在自己虚构的幻影里,自觉感动,她认为顾荣没理由不为她的告白动容。
顾荣抬起她的下颌,用阴恻恻的目光扫视着她的脸庞,冷静地警告:“你最好说的是我。”
“倘若让我发现你心里还有别人,大家都别想好过。”
江落莫名其妙,睫毛簌簌颤动,不解地看着他。
顾荣凑近她一分,猩红的唇贴着她的左耳,好让她把接下来的话听清楚。
“你说的人不是我。”
“是哪个野男人在你心里留下的影像,然后投射到我身上。”
顾荣冷笑:“我的美貌会让所有人都自惭形秽,不敢抬头,我的风度就是让他们见到我就畏怯地退避叁舍。”
“我爱的人站在我身边,没人敢说不配。”
“我不会低语,更学不会温柔,可以轻执你手,但是你不能得寸进尺,以后都拿这个标准要求我。”
顾荣推开她,挑了挑眉,轻描淡写地说:“这才是我。”
江落惊悸地瞪大眼睛,满心满眼都装满顾荣的霸道和蛮横不讲理,迫不得已接受了眼前的现实,但是她还想为自己争辩几分,譬如顾荣明明知道她喜欢有风度的人,却为何不能为她做出点改变?
就在她失魂落魄的时候,顾荣叫停了马车。
下一刻,她就被顾荣牵着站在了淮水边。
顾荣说的果然不错,他们一出现,周遭的人瞬间作鸟兽散,有被他吸引的女子,也只敢远远徘徊,不敢上前。
顾荣挑了一个最显眼的地方,于众目睽睽之下热烈地吻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