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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1节
    作为无数父母教育子女的反面典型,不愿意进学堂只想在窑厂瞎混的不着调小子,李青猴能有什么办法解决他的忧虑?
    李青猴没有直接说出答案,反而凑过来吧嗒着嘴道:“三叔,你多久没吃肉了?想不想吃肉?”
    见对方果然没个正形,李长安有了火气,全面战争之下,肉食都被统一调配,优先供给即将沙场拼命的军中将士:
    “吃肉吃肉,就知道吃肉,现在肉是给你吃的?这要放在十年前,别说吃肉,一顿干饭你都没得吃!”
    李青猴没有因为李长安的恼火而局促,反而搂着李长安的肩膀道:“三叔,我知道,打小你就疼我,比我爹还疼,所以明日你可别忘了去我家吃肉。拢共就一斤,去晚了我弟肯定全吃了。”
    李长安脚步一僵,愣在那里。
    他转过头,吃惊地看着自己侄子。
    太原府在招募青壮入伍,组建预备军,因为是战争时期,为了鼓励民间青壮投身行伍,官府对愿意从军的青壮优厚以待。
    其中有一项是,青壮从军当日,太原府便会给家里送一批粮油肉食——本该发银子,但现在国家财政紧张,所以只能先给些吃食。
    李青猴依然是笑嘻嘻的不着调模样,李长安却禁不住双目通红,他想开口,却骤然发现自己的喉咙硬如磐石,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这个混不吝的侄子,竟然也会有沙场报国的那一天。
    “三叔,你这是怎么了?听说你年轻的时候是条好汉,打遍十里八乡无敌手,难不成现在要猛虎落泪?”
    李青猴像是看到了稀奇,满脸兴奋,眸中不无鼓励李长安赶紧流泪之意。
    “臭小子,你就是欠收拾。”李长安今夜第三次踹了李青猴。只不过,这回他的脚并未落到对方的屁股上,虽然对方并未如何闪躲。
    “三叔,你等着吧,我一定会杀敌建功的,下回你再见到我,说不定我已经是个将军了。咱老李家要是出了个将军,那提亲的人还不得踏破门槛?看谁还敢在我娘面前说我的不是!”
    李青猴得意洋洋,仿佛浑然没有意识到战场搏命的凶险。
    李长安好似也没觉得到了战场会性命不保,挤出一个满怀希翼的笑容:“莫说将军,你只要能当个校尉,回来的时候我都会出村十里去接你——带着全村的人一起。”
    李青猴哈哈大笑:“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第八八四章 聚首
    (祝除夕安康。)
    回到赵氏在晋阳城的祖宅,已经是子时前后。兴致高昂的干将提议温几乎好酒,三人这便来到亭台赏月吃宵夜。
    赵宁眼中笑意浓郁,眸底的骄傲与豪烈掩饰不住。
    他虽然一直笃定大晋的革新战争取得了成果,全面战争必然可以顺利施行,但今日亲眼看到大晋子民奋烈为国的面貌,还是让他打心底感到高兴,眼下底气又足了许多。
    “全面战争之下,粮食布帛等战略物资被统一调配,大家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寻常百姓已经吃不到肉,可谓清苦。
    “真想不到,在这种情况下,上下竟然没几个人有怨言,绝大部分人都能体谅国家的难处,甘愿自身利益受损。”
    莫邪感慨万千,满脸都是服气,“小民能够心怀家国这固然不容易,但达官显贵——我是说那些高官大员,竟然也能甘之如饴的接受没肉吃的日子,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干将得意地嘿嘿笑道:“只要不自视高人一等,官员跟平民百姓吃穿一样怎么了?那不都是应该的?这就是公平!”
    莫邪没有理会干将,在她看来,干将说的那些都是道理,若是不能落到实处,便空泛无用,真正厉害的是做事的赵宁。
    她对赵宁竖起大拇指:“治国先治吏,能把大晋的官员教化成这个样子,你真是有两把刷子,我不佩服不行。
    “能约束人的行为不算什么,只要不怕反抗,敢立规矩敢下重手就行,但能让他们的思想认知发生根本性改变,难如登天。
    “有时候我都觉得,你可能真是个神人。”
    赵宁不无自得,拱拱手以示谦虚:“略有所成而已,当不起如此夸赞。若无干将先生高屋建瓴提供思想学识,我也难以做到。”
    莫邪呵呵两声:“你可别太得意。革新之事,成一时之功不难,要立百世那就是对抗人性洪流,反噬随时可能到来。”
    赵宁神色一正:“路漫漫其修远兮,我将上下而求索。”
    酒菜端了端上来,干将一边忙着倒酒一边对赵宁道:“用不着理会这蠢婆娘,她一个没做过实事的家伙,外行充内行,贻笑大方。
    “来来来,今日所见,当浮一大白!”
    接过干将递过来的酒杯,赵宁没有立即跟对方碰杯对饮,而是顿了一笑,苦笑道:“如果我记得没错,宅子里的酒就剩这么多了,今日之后怕是没得喝。”
    干将怔了一下,随即放声哈哈大笑。
    大晋只有河北河东之地,而今却要支撑反抗军正规军与多出来的预备军,还得在河东、中原两线作战,所谓枪炮一响黄金万两,物资供应着实捉襟见肘。
    酿酒太耗粮食,全面战争的动员令下达之后,百姓的口粮姑且得统一调配,民间哪里还能有粮食来酿酒?
    就连原有的酒水,都被集中了起来,要提纯后用于军中消毒疗。
    ——莫邪有这方面的技术。她的技术多得犹如海水不可斗量,这些年来一直在往大晋输出,如今已经影响到大晋的方方面面。
    不被提纯的酒水也要用来犒劳将士,军中等闲不能喝酒但并不是禁酒,将士们浴血奋战后下了战场,酒肉是解乏安神的必备之物。
    除了前线将士,后方官民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可不是说说而已。
    现在莫说赵氏在晋阳的祖宅,就连燕平皇宫里都没几坛酒。不过府库里肯定是有酒的,怎么也得留一些赏赐有功之人。
    干将的笑声格外豪迈洪亮,好似生活上的局促不仅没有让他痛苦,反而令他格外畅快:“人生数十年,我从未想到,原来没酒喝也能让人这么痛快!”
    莫邪干净利落把杯子里的酒喝了,还一把夺过了干将手里的酒壶,冷哼一声鄙夷地道:“你是不是傻了?我们怎么会真的没酒喝?
    “如果我们没酒喝,那只能说小宁子根本没把我们当国士。
    “河北河东没酒,那秦国、吴国、中原还能没酒?让小宁子下次回来的时候顺手稍待几车就行。”
    干将怔了怔:“还能这样?有道理,就该如此!”
    赵宁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三人相视而笑。
    吃着夜宵喝着酒,几人相谈甚欢,莫邪不再怀疑全面战争的可行性后,也像干将一样毫无保留投身其中,给赵宁出谋划策、查漏补缺。
    不知不觉间,东天有了鱼肚白。
    莫邪表示她要去军械作院,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干将则打算去田间地头市井街坊,他还是最关注底层百姓。
    赵宁的事情不多,但也有必须要做的,好在如今赵七月到了河东,国战时她主持过中原大局,取得过杨柳城之战的胜利,应付河东局面不会太难。
    往后赵宁会专注中原战场,把秦军交给赵七月对付。
    ......
    晋阳,反抗军预备军军营校场。
    今天是青壮入伍整编的日子。
    他们会在这里接受短暂的整训,而后就得开赴战场驻守城池,后续训练会在驻地进行,如果战事发生,那随时都得浴血搏命。
    不过河东有五万反抗军正规军顶在前面,从中原调来的五万反抗军也在途中,正常情况下,短时间内预备军不会遭遇措手不及的血战。
    “韩树,你看我这刀怎么样?”
    背着两个巨大包袱,加上他浑圆的肚皮,整个人的躯干都被遮掩住,看起来像是三个移动大皮球的严冬,高举着手里的长刀走向韩树,隔着老远便开始嚷嚷。
    “事到如今,我都想不清楚,以你这副身板,书院是怎么让你通过审核的。”
    只带着一个小包裹的韩树显得很清爽朴素,接过从三个大皮球缝隙里伸出来的长刀,兀一入手便感觉如同握住了一头蛮牛的牛角,分外有力量感,“这是几品符兵?”
    两个不知装了多少东西的包袱落地,严冬整个人也被迫横躺了下去,只剩硕大的肚皮朝天凸显出来。
    他扭动挣扎半响,脸上的肥肉似乎要挤出另一个五官,好不容易把双臂从包袱带子里抽出来,身体这才能顺畅无阻地一跃而起,潇洒无比的在地上站稳:
    “战场最需要的就是修行者,虽然我看起来不太灵活,干起活来也确实容易累,但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御气境,该有的敏捷与力量少不了......这刀是几品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韩树点点头,将真气送入长刀上的符文阵列,随着条纹次第亮起,他有了清晰感受:“六品!竟然是六品?!”
    他把持不住的耍了几招,用得分外顺畅,这个品级的符兵既能发挥出强悍杀伤力,又不至于让他的真气消耗不可接受,正当其用。
    不断聚集到校场,等着被整队的青壮们,看到韩树手里闪闪发亮的符兵以及他动若脱兔的刀法,纷纷露出羡慕敬佩之色。
    “怎么样,好用不好用?”严冬见韩树对宝刀爱不释手,脸上满是高兴的神采,就差没有眉飞色舞。
    “好用,非常好用!”韩树虽然是农家出身,但自从在书院里成就御气境,没少在战训课上接触符兵,当然知道六品符刀的好。
    ——反抗军预备军招募的,都是之前在革新战争中有过战斗经验的勇士,书院学生显然不在此列。他们之所以能从军入伍,就是因为书院有相应课程,平日里就经受了程度不低的训练。
    韩树将符刀递回给严冬,他虽然喜欢这刀,但毕竟是严冬的,他还不至于恋恋不舍。
    “好用就留着用,这刀本来就是给你的。”严冬笑得双眼眯起,说这话的时候格外有力,开心像是娶了媳妇儿的新郎。
    韩树诧异道:“本就是给我的?”
    严冬笑呵呵地转身去小房子般的包袱里掏东西,头也不回地道:
    “咱俩什么关系?我爹知道你也要上战场,那还能不给你准备一柄趁手兵器?否则以我俩的境界,军中肯定不会给我们六品符兵。”
    韩树顿时感动不已。
    严冬毕竟是富家子弟,家里虽然没有多余的田产,但生意做得不错,这厮平日里就财大气粗。
    眼下太原府统一调配了粮食布帛等战略物资,但怎么都不可能去抄百姓的家财,让人把银子珍藏都拿出来,所以严冬才能扛着两个大包袱,带着家里给的符兵进军营。
    “你看,我也有。”严冬掏出了自己的兵刃向韩树展示,那是两个圆滚滚的符文战锤,眼下他双手提着,跟他的大肚皮相映成趣。
    “哟,这是谁家的公子哥,带着这么大两个包袱,是打算把家搬进军营不成?怎么没把贴身丫鬟也带进来伺候啊?”
    随着一个戏谑轻佻的声音响起,两个小房子般的包袱后面转出了一个手长脚长的瘦子,边打量着包袱边啧啧称奇。
    一听到公子哥、贴身丫鬟这种旧世道的东西,严冬便感觉受到了极大侮辱。
    不过他生性纯善接受过良好教育,眼下又是刚出书院进入军中,并不打算跟谁闹不愉快,只想跟同袍们好好相处友爱互助,当下就打算好生跟对方交流交流。
    却不曾想,瘦子一看到他的模样,先是一愣,旋即便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严冬云里雾里不明所以,笑得严冬感觉自己受到了更大取笑,胖脸都跟着白了起来。
    就在韩树皱着眉头要出声的时候,李青猴终于忍住了笑意,不过他忍得很辛苦,浑身都在发抖,眼见严冬窘迫不已、韩树满脸义愤,他连连摆手好生解释:
    “我真,真不是故意的,我没打算取笑谁,就是,就是这位兄台的样子着实太,太让人忍不住了——胖子,你的兵器是品字三圆捶吗?
    “到了战场与敌对战之时,左手捶飞一个,右手砸倒一个,肚子上这个大圆锤再撞飞一片?
    “那你可是无双猛士了啊!我敢说没几个人是你的对手。胖子,我李青猴看好你,你必能建功立业威风无两!”
    说到最后,本来已经忍住笑意的李青猴,大抵是觉得自己说得有趣,想象中的画面很是不能直视,又按捺不住地笑得前仰后合。
    胖子很委屈。胖是他的错吗?他又不是没努力减过肥,奈何根本不顶用,凭什么他一直要因为这个被人取笑?他自卑得都快哭了。
    韩树面沉如水,严冬的模样让他怒火盈胸,当下就要上前教训李青猴,好生给胖子出出气。
    不等韩树动手,有人先一步展开了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