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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9节
    他连忙辩解:“世家是一个整体,我们绝对不会抛弃你们,陛下不答应保全魏氏,我们绝对不会同意离开!”
    魏无羡再度低笑出声:
    “你可别忘了,眼下是寒门势大,有这股力量在,皇帝并非没有选择余地,世家们勾结反贼,不付出些代价,怎么可能平息皇帝的怒火?
    “皇帝能姑息各个世家,还能姑息已经造反的魏氏?”
    陈安之有些慌乱了:“唇亡齿寒,我们不会答应......”
    魏无羡身体前倾,直视陈安之,眼神锐利:“唇亡齿寒?不不不。世家那么多,消亡一两个,可不会有唇亡齿寒那种局面。
    “说不定世家们还会乐见其成。毕竟世家少了一个,就能让出一批官职权位,他们就有机会得到这其中的部分,壮大自己。”
    陈安之只觉得浑身僵冷,背后凉飕飕的。
    好半响,他嘎声问魏无羡:“如此一来,魏氏岂非有死无生?蛤蟆,我,我......我没想过会这样,没想过的!”
    说到最后,他几乎要流出眼泪。
    魏无羡轻笑一声,放松了身体,恢复了从容,嚼着草根道:“我本来也没想靠那些世家成事,亦不曾想过靠那些世家渡过劫难。
    “起事之初,我就推算到了这种局面,之所以还敢举兵,当然不会没有别的依仗,也不会把魏氏推向死路。”
    陈安之大喜,抹了一把眼角:“你还有依仗?快说来听听!”
    魏无羡奇怪的看着他:“难道你就想不到?”
    陈安之怔了怔。
    在这种情况下,面对这样的局势,要说扭转乾坤的人,他只能想到一个。
    魏无羡眺望着波澜起伏的山峦,眼神深邃:“当初,他选择了跟我不一样的道路,父亲说我们没了两家联合、并肩作战的机会,其实不是。
    “我们依然在并肩作战。
    “哪怕相隔万里,我们也一直在并肩作战。
    “兄弟如手足,岂有在双腿遇挫,身体即将摔倒之际,双臂冷眼旁观、毫不动弹的道理?”
    说到这,他再度看向陈安之,肃然道:“真正能引为臂助,寄托希望,生死与共的,只有手足兄弟。”
    陈安之露出由衷的笑意,他一直是一个感性的人,精神敏感,有时候还显得脆弱,这一刻他很感动,以至于又想流泪:“你说没错,这才是兄弟!”
    说到这,他脑子里冒出一个问题:“你说,宁哥儿会怎么帮你,会如何行动?”
    魏无羡笑了笑:“我不知道。”
    陈安之:“......”
    他额头冒出黑线:“你怎么会不知道?”
    魏无羡摊开双手:“我又不是宁哥儿肚子里的蛔虫,哪能尽知他的想法?”
    陈安之无话可说。
    就在他以为魏无羡没话了的时候,魏无羡站起身来,吐掉嘴里的草根,又一次面对峰峦起伏的陇山:“但我至少能够肯定一件事。”
    “什么事?”
    魏无羡神采奕奕,眸中如有日月流转:“兵法云,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若雷霆。
    “宁哥儿韬光养晦、隐忍无为这么久,只能说明所图甚大、准备甚远,一朝厚积薄发,其声势必如海浪,席卷万里,其光芒必似霞光,普照大地!
    “在此之前,我们都是他准备的一部分,是他蓄势的垫石与阶梯。”
    “而到了一天,便是风起云涌、天翻地覆、日月交替之时,亦是天下英雄借风而起、扬名立万、成就大业之际!”
    这番话就像是轰鸣的战鼓,钻进陈安之的耳朵,在他的心脏上重重敲响,让他目眩神迷、热血澎湃。
    他不由得看向燕平方向。
    纵然远隔万里,他好似也看到了羽扇纶巾的赵宁雄姿英发,谈笑间移山填海,反掌时则能让日月换却新天!
    那番风仪,让人心驰神往。
    第五四六章 大风起(4)
    河北,冀州。
    沈易年纪不大,三十多岁,在这个年纪能位居冀州长史,成为冀州文官中排行第三的人物,放眼整个大齐都可称青年才俊。
    更为难得的是,他已经是元神境后期。这意味着只要稳扎稳打,成就王极境就是十拿九稳的事。人生风光,不外如是。
    在进州府衙门前,他站在匾额下看了看,心潮有着不可抑制的澎湃。
    进了衙门,来到自己那间宽阔明亮布置素雅,却因为名贵字画而暗含奢华气的班房,沈易坐上紫檀木打造的太师椅,居高临下看着恭恭敬敬进来汇禀公务的大小官吏,再清晰不过的感受到了权力带来的爽快。
    放在几年前,这是不可想象的事。
    乾符十一年,也就是国战爆发前两年,他还只是一个连府试都通不过的书生,二十好几的人了,依然只有童生的身份。
    他不怎么会读书,虽刻苦努力,没少头悬梁锥刺股,但总是不明经典精义。
    先生说他除了死记硬背就只会死记硬背,一点悟性也没有,这辈子能中个秀才也就到了头。
    起初沈易很不服,认为先生低看了自己,他相信勤能补拙,于是愈发努力,三更眠五更起,整日整日与书册为伴。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就连贴身的美貌丫鬟多番暗送秋波,他也置若罔闻。
    但这样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睡得太少,精神就不好,整个人迷迷糊糊、有气无力,思维不再灵敏,记性还越来越差,府试的成绩便不如之前。
    那时候,沈易很愤怒。
    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刻苦,能做的都做了,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可那些远不如他努力,经常花天酒地、外出游玩的书生,却陆续在府试后榜上有名。
    为何偏偏他就不能?
    之后他更加卖力读书,睡得更少,更不关心书房外的事,更不与旁人来往,就连家里的父母兄弟,他都懒得分神去搭理。
    他的脾气越来越不好,一点小事都能让他暴跳如雷。
    结果,还是无用不说,渐渐地,他竟然开始提笔忘言、转念忘事、丢三落四。
    他胸怀莫大的愤怒。
    愤怒的久了,他就感受到了什么叫绝望。
    他几乎都要承认自己天资鲁钝,一生都会平庸下去了。
    转机来的猝不及防。
    一日,他被担心他精神状况的家人,给逼得踏青散心,出城门的时候,因为一直埋头想着书中文章,不经意间撞到了前面的行人。
    等他回过神来,首先听到的便是一位富贵公子的喝骂,而后就看到富贵公子的仆从手里,还揪着一位哭哭啼啼的娇媚小娘子,周围的人正指指点点。
    精神有些恍惚的沈易,一开始没弄清楚状况,好一阵,通过各种议论声和面前富贵公子的话,他明白了事情缘由。
    原来,那位小娘子的父亲烂赌,还不上借的钱,开赌场的富贵公子便要拉那个小娘子抵债,小娘子不从,便被富贵公子抽得一边脸红肿。
    这种闲事,沈易本来懒得管,但实在是忍不了富贵公子那副我就是天王老子的模样,和对他颐指气使的谩骂,与不要想着英雄救美的警告。
    加上他近来本就脾气暴躁,而且家境不错,并不忌惮一个开赌场的,于是气上心头,没多想便一拳砸在了对方脸上。
    那一架,沈易被打得很惨。
    他本身不过是御气境中期的修为,只带了一个随从,而对方有御气境后期的境界,还有七八个手下。
    那一架,沈易也打得很痛快。
    他一个人就打趴下三个人,打得对方头破血流、哭爹喊娘,还不知怎么把那个富贵公子给摔在了地上,让对方吃了不少亏。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这么能打。
    那一架后,沈易心怀大畅,一扫多日阴霾,不仅救了小娘子,还赢得周围人的称赞,于是他流着鼻血大步出城,真正有了踏青的心情。
    在踏青的过程中,他见到了一个人。
    一个修行者。
    对方说他能够不因为自身弱小,在面对不公之事时仗义出手,殊为难得,很是佩服,想跟他交朋友,跟他一起行侠仗义。
    行侠仗义,他没什么兴趣,但能打架,他觉得格外过瘾。
    于是他没有拒绝。
    一个月内,他俩接连做了三四件锄强扶弱、匡扶正义的事。
    在这期间,沈易每次动手都格外兴奋,冲在对方前面,事后也笑得格外痛快,必定请对方喝酒——他读书时从来没这么痛快过,而且迅速突破了境界。
    后来他才知道,对方是一名青衣刀客!
    惩奸除恶,名声在外的青衣刀客!
    对方认定了他是一个很有行动力的侠士,邀请他加入。
    沈易没怎么思考便答应了。
    因为他发现,比起读书他更喜欢打架,也更擅长打架,他在两件事上的天赋有云泥之别。
    头悬梁锥刺股,说起来好听很振奋心志,但如果不是读书太容易疲倦,不是读书不能让他兴致勃勃,他何须靠外在的痛苦折磨、鞭策自己?
    打架则不同,他真心喜欢。
    从此之后,沈易不再用心读书,转而专心修行、琢磨战技,明明已经过了修行的黄金四年,境界竟然提升的极快,两年后就到了元神境!
    他不再精神萎靡,取而代之以神采奕奕,他也不再暴躁易怒、自绝于人群,而是心胸敞亮、交游广阔,他不再绝望自卑,渐渐拥有了万丈豪情!
    到了青楼,接待他的清倌儿总是分外热情,踏青出游,偶遇的年轻女子经常主动跟他搭话。
    就连之前对他冷言冷语、不屑一顾,骂他书呆子的隔壁美艳寡妇,也因为他气质的巨大变化,而频繁向他抛媚眼儿,甚至出言挑-逗他。
    国战爆发,家里提前听到风声举家南迁,他则按照青衣刀客的命令,留在了河北,加入了义军,浴血奋战了五年。
    这五年,是他人生中最痛苦也最快意的五年,因为有各种各样的拼杀,也因为有各种各样的危险。
    五年奋战,他突破元神境后期,成为了一股义军的二当家,立下了赫赫战功,心志也被磨砺得分外坚韧,智慧同样跟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国战后,他被朝廷任命为冀州长史。
    身为武将,却被任命为文职官员,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河北没有藩镇,没那么多军职,二方面是因为他没有背景,让人给挤了,三方面则是因为他好歹有秀才这个身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