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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5节
    大帐之内,赵玉洁取出令箭,给承担先锋主攻任务的宣武军节度使,下达了自己的第一道军令。
    “末将领命!”宣武军节度使接过令箭,抱拳应诺。
    翌日,大军出动,潮水般围攻凤翔城,赵玉洁亲临阵前,在半空居高临下,望着蚂蚁般的将士攀附登城,与守城将士展开殊死搏杀。
    她手下虽说有六镇兵马,但华州、同州、兴元、东川这四镇,都只是防御使的部曲,且因为本镇远离国战战场,战力不如中原藩镇的兵马。
    攻下凤翔城的重担,还是要落在宣武、河阳两镇兵马头上。这两镇之前就是赵玉洁所统率,知根知底,现在用起来也顺手。
    看着在城楼上空负手而立,身形伟岸如小山的魏无羡,赵玉洁眸中杀气四溢。
    经过收复中原、河北的两场大战,赵玉洁不仅声望、权势今非昔比,心志也发生了许多变化,早不是之前那个心里只有阴暗情绪的市井少女。
    在母亲因为“富商”而死后,落魄于市井、孤苦无依的赵玉洁,仇恨所有富人、权贵这类的上位者,所求也只是活下去,在冰冷残酷的现实面前,她一步步卸下道德束缚,逐渐不择手段。
    不如此,她便无法生存。
    那段岁月让她从内到外都变成了黑色。
    进入赵氏,从穷苦少女成为权贵养女,穿金戴银锦衣玉食,对她而言是天大的侥幸,若是换了旁人,或许会感恩戴德得意膨胀,但赵玉洁没有。
    她不信任任何人,也不敢信任任何人,眼前的富贵并没有给她安全感。之前的个人经历让她明白,这世上绝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怜与施舍。
    所以她认为赵逊对她图谋不轨,认为风流纨绔赵宁对她的倾心只是一时,这种权贵子弟看中的肯定也只是她的姿色。
    因为旁人的怜悯而得来的东西,他日必会因为旁人心思的改变而失去,与镜花水月无异。
    所以赵玉洁要自强,用能攫取到的一切利益,增强自己的修为实力,并暗中培植自己的江湖羽翼。
    自己拼斗得来的,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才真正属于自己。
    故而她对萧燕这个异族的招揽毫无心里芥蒂,北胡公主也好大齐世家也罢,在她眼中都是云端之上的权贵大人物,并无本质区别。
    只要对自己有利,有助于自己变强,没什么是她不能做的。
    从宰相府到皇宫,从小妾到贵妃,身份的非凡转变带来的特权富贵,或许会让别的人沉浸其中、得意忘形,但赵玉洁从不在意这些空中楼阁。
    从始至终,她真正在乎的,只有自己是什么修为境界,和手下的“深渊”势力壮大了多少。
    那时候,她的眼界很小,除了自己谁也容不下,她能看到的,亦只有自己的成长。
    有朝一日成为皇后,掌握更多权柄,乃至取代皇帝,让头上再无可以对她吆三喝四、左右她命运前程的存在,便是她人生之路的终极目标。
    但国战之中,手握百十万大军,在数千里的战场上,与征服了万里疆土的敌军交战,并且最终取得胜利,让她眼中的事物出现了变化。
    她第一次看到了天下。
    第一次看到了青史。
    第一次看到了时代。
    也第一次看到了古往今来的历史、滚滚向前的时代大势!
    她变了。
    她胸中装下了江山社稷。
    她要建功立业,要在青史上留下威名!
    她要让天下人与后世无数人意识到,自己哪怕只是一介出身寒微的女子,但论及天赋才能、心性手段,却绝不比任何一个出身权贵的男人差!
    甚至犹有过之!
    她要成为中原皇朝古往今来,最为耀眼的那个女人。
    她要成为这个天下最后的胜利者,指点江山意气风流,俯瞰八方万邦臣服!
    如此,方不负自己一路艰辛的攀爬,不负自己一路血泪的奋战,不负自己吃过的苦,不负自己受过的难,不负自己忍受的辱,不负自己坚强的心!
    赵玉洁深吸一口气,再看魏无羡时,那目光跟看一块丑陋的绊脚石、看一只恶臭的蝼蚁再无区别。
    她要灭了对方。
    再看城高沟深、防御坚固的凤翔城时,她眼中亦无任何波澜,只当这是必须跨过的一道普通的坎,一块让自己走上更高台阶的垫脚石。
    她必会跨过它!
    “物欲横流的乱世里,数不尽的豪杰俊才中,最终能称雄天下者——舍我其谁?!任何挡我路者,都只有一个下场!”
    赵玉洁拔出长剑,霎时间眸中如有闪电掠过,磅礴凌厉的真气如冲天之柱,在苍穹之下开辟出层云如海、电雷如潮的王极境后期领域。
    而后,手中长剑往前一指。
    受气机牵引,领域内的真气交织着天地之力,于刹那间化作一道似有万千星辰沉浮的绚丽洪流,兀一出现,便瀑布般落于剑身与剑气融为一体。
    剑气仿若扭曲了空间凝滞了时光,前一瞬还在军营上空,下一瞬即已出现在城楼之前,居高临下如流星飞矢、星河坠落,威压范围何止方圆十里,仿佛要将整个凤翔城直接压入黄泉!
    青丝如画衣衫飞卷的赵玉洁,眉眼如雪姿态卓约,身周真气流光如羽如带,随着她破空向前而飞速后退,拉出道道笔直妖冶的光华,在颗颗星辰的衬托得下,让她显得犹如自九天下凡的仙祇!
    前番她只带一队钦差来凤翔,在魏无羡陡然展露出王极境后期修为后,自知若是彼此撕破脸闹得不可收拾,她无法在魏氏与凤翔军满营高手的围攻下全身而退,故而只能草草回京。
    但这回,脚下有六镇兵马结阵冲杀,身后有大群朝廷王极境修行者掠阵,她可以毫无顾忌放手施为!
    “来得好!”
    在赵玉洁拔剑而出的瞬息,感受到对方暴风骤雨般的气机涌动,魏无羡就已知道对方全力一击的打算,顿时腰身一沉修为之气尽数勃发。
    赵玉洁上来便用蓄势而发的绝顶招式,魏无羡本有足够闪转腾挪的时间,让对方这一击落空,但他没有选择退避示弱!
    魏氏、凤翔军与朝廷大军的这场头阵较量,事关三军斗志,决不可被对方夺了气势,同为王极境后期,他想要也必须要跟赵玉洁硬碰硬的拼个胜负高下!
    伴随着魏无羡沉腰立马一声低吼,真气激荡爆出一声高亢如虎豹般的长啸,震天动地遮蔽四野,真气涟漪霎时蔓延近十里,在天地间造出了一道分割线!
    与此同时,土黄色的光芒从他身周轰鸣着冒出,初时不过九尺方圆,不成规模,可一圈圈持续不断的震荡升华,眨眼间闪过百重千重,不过是瞬息之间,便在之前那道“地平线”上,平地冲起一座高过千丈的巍峨山峦!
    这座峰峦叠嶂的真气山峦,不比凤翔城小,硬生生在凤翔城上,以人力造出了一道屏障百万军民的雄关要塞!观其雄伟如铁的体态,坚固厚实与实质无异,有镇江压海之势,好似是把泰山搬了过来!
    魏氏绝学:万重山!
    魏无羡的性子跟陈安之不同,后者猛如烈火,而他稳重低沉,后者上了战阵必然是只求冲锋破阵,而他则是先求自身立于不败之地,再一步步吞噬敌军。
    正是靠着这门绝学,魏无羡一次次挡住了蒙哥。
    他如虎似熊的抬起头,猩红如血的双眼紧盯着赵玉洁,已然做到了迎接世间一切暴风雨洗礼的准备!
    但凡他能防住撑过对方的剑气,待攻者势尽力竭后手乏力,便是他作为守者反戈一击,夺取胜果的不二良机!
    转瞬间刺破时空的剑气星河从天穹坠落,不偏不倚正中万重山峦,饱含领域之力的真气彼此碰撞相互挤压下,起初那仿佛能以雷霆万钧之势,压碎山河城池的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步迟缓,如同陷入淤泥滩的野兽,每进一步都无比艰难。
    但它依然在前行。
    剑气一寸寸刺进了山峦。
    每当剑气前进一寸,山峦便崩塌一层。
    山峦每崩塌一层,剑气便减弱一分。
    剑气寸寸向前,山峦层层崩塌。
    山峦层层崩塌,剑气寸寸减弱。
    魏无脖颈青筋跳动,脸色涨红涨紫,以至于完全屏住呼吸。
    赵玉洁的眉宇依然如覆霜雪,眸中冰冷的杀气一似之前。
    终于,只剩一成大小的山峦,如夏日阳光下破碎的泡沫,嘭的一声尽数消散,而尚余一成的剑气,犹如摆脱手指的利箭,霎时离弦猛地前冲,于电光火石间击中魏无羡!
    作为防守方,魏无羡若是能撑到进攻方势尽力竭,自然可以反戈一击,但若是他全力而为依然被破了防御,那便连闪转腾挪的余地都不会有!
    危急之境,他只来得及略微避开要害,剑气就已突破他的护体真气,以三尺青锋的状态刺进了他的左肩!
    同为王极境后期,赵玉洁步入这个境界的时间更早,积累更深,魏无羡不能匹敌并不违背常理。
    好在两人之间的差距并不大,魏无羡身形一顿,肩膀血流潺潺之际,这一剑终于势力穷尽,他呼喝一声,趁机一拳逼退赵玉洁,转身落回城头,拉开距离。
    气喘如牛的魏无羡,盯着赵玉洁饱含不甘。
    他没想到,修炼魏氏绝品功法的他,在相同境界,竟然会败给赵玉洁!
    他原以为他必能战胜对方。
    一个出身寻常的赵氏叛女,战功赫赫的他凭什么无法战胜?
    赵玉洁单手持剑,悬立半空,依然是俯瞰魏无羡的姿态,神色漠然。
    云淡风轻睥睨众生的这一幕,让她看起来就像是这方天地的王!
    ......
    魏无羡气力不济,赵玉洁虽然好一点,也没好到哪里去,就算还能再进一步继续进攻,想要击杀魏无羡也是难如登天。
    两人之间的实力并无本质区别,只有微小差异,但凡魏无羡不硬拼到底,她就无法奈何对方。
    但这一阵交手,高下已分。
    ......
    国战期间凤翔军历经苦战艰难守住凤翔,且大军以魏氏子弟为骨干,凝聚力非同一般,战力非凡斗志坚定,而宣武军、河阳军虽然颇有胜绩,却多是顺风仗,战力比之凤翔军其实有所不如。
    但赵玉洁跟魏无羡的交手,让凤翔军士气下跌,朝廷兵马士气高涨。
    士气的变化,并未让大战立即分出胜负。
    自此之后,赵玉洁每天都是夜晚调息,白日出战魏无羡。而魏无羡不再硬拼求胜,只是纠缠周旋之后,也没有再被击伤。
    但场面上的下风,却是无法改变。
    这样的战况,日复一日消磨着凤翔军斗志。
    终于,经过半月鏖战,凤翔——岐州被朝廷兵马攻占。
    凤翔军不得不退居陇山,拒险而守。
    第五二一章 拿起刀(1)
    松林镇。
    一支百余人的运粮队伍中,有人赶着骡车马车,有人推着板车独脚车,有人背负肩扛麻袋,沉缓而疲累的在官道上前行。
    短褂麻裤的李大头低头弯腰,扛着重逾百斤的麻袋,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吃力,因为鞋底早已被磨破,脚踩在泥土道路上,留下点点猩红的血迹。
    额头的汗水无力擦拭,顺着脸颊不断滴下,身子骨瘦弱许多,已经许久不曾吃过一顿饱饭的李大头,终于坚持不住,眼前一黑,重重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