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坐过来点。”
朱棣指了指身前的一处空位,恰好在朱能旁边。
陈堪赧颜道:“这不好吧,臣何德何能与成国公并列,臣觉得这里挺好的。”
“滚过来!”
朱棣面色一沉,气沉丹田的一声喝骂,让陈堪瞬间屈服。
低眉顺眼的走到朱能身旁坐下,陈堪便开始紧闭口舌,等待着朱棣的下文。
朱能瞥了陈堪一眼,面上泛起一抹善意的微笑。
陈堪朝微微颔首以示敬意,随后还是闭口不言。
朱棣见陈堪乖乖坐下,一把将手中的急报丢到陈堪腿上,瞪着大眼问道:“你早知黎季犛不会那么轻易还政于安南陈氏,为何不提前报与朕知晓,反而给沐晟写信,你安的什么心思?”
陈堪捡起急报认真的看了一遍,整个人瞬间咬牙切齿。
这个沐晟,自己好心好意给他送功劳,结果他转头就把自己卖了,表忠心也不是这么表的吧?
陈堪还觉得奇怪,朱棣干嘛无缘无故叫他回来,原来是为了兴师问罪。
好家伙,陈堪直接好家伙!
看完急报,陈堪强笑道:“陛下,这个事情吧,臣不是说没向您禀报,主要是您日理万机,臣也没机会告诉您啊,再者说了,就算臣率先告知您臣的猜测,您也不可能提前做准备,甚至根本都不会信......”
“停停停!”
听见陈堪的废话朱棣就心烦,赶忙出声制止。
“朕今日叫你来,可不是为了听你说废话的。”
陈堪眼中露出疑惑之色:“那陛下召微臣过来?”
朱棣沉默片刻,问道:“这一次,朕打算替出征的将士们大规模替换火器,朕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以军器监现在的产量,能否在出征时造出足以装备出一支偏师的遂发火铳?”
陈堪面露苦意:“陛下说的偏师?”
“三万人,朕只需要三万支火铳。”
朱棣伸出三根手指,一脸我只要三万支火铳已经是降低了要求的贱皮子样。
陈堪闻言,差点就没忍住跳起来,他是真想扇朱棣几个大嘴巴子。
三万支,怎么不去抢呢?
眼见陈堪的表情肉眼可见的由青变白,朱棣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造不出来吗?”
陈堪强笑道:“陛下说笑了,三万支火铳,就算军器监一天十二个时辰不眠不休,最少也需要半年时间。”
从去年陈堪给出遂发火铳的图纸以来,一直到工艺成熟,造出来的火铳总量也不超过三万支。
现在朱棣开口就是三万,他怎么敢提,怎么敢啊?
朱棣眉头微皱:“军器监和宝钞司一直是你在负责,已经一年多了,为何火铳的产量还上不来,军器监就没有存货吗?”
显然,朱棣这就是不讲道理了。
陈堪隐晦的翻了个白眼,硬邦邦的拱手道:“回陛下,自臣接手军器监之后,光是将火铳从点火改良至遂发便用去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而一开始的遂发火铳由于钢材强度太高,没法做到连续遂发,改良钢材的强度又花去两个多月的时间。
这光试验就花去半年时间,新式火铳正式投产也不过半年而已,能将神机营的火铳更新一遍,军器监已经是竭尽全力了,哪里可能还有什么存货?”
陈堪这绝对是属于实事求是的说法。
去年宝钞司新建,军器监搬到了无名山谷,虽然陈堪大多数时间都不直接参与宝钞司和军器监的管理。
但两司的技术支持一直是由陈堪在提供。
所以说陈堪是两司的最高负责人也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差了个名头而已。
而朱棣听完陈堪的狡辩,整个人突然就不好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皱眉看着陈堪:“现在军器监一个月能造出多少支火铳?”
第三百二十三章 大明君臣都是白痴
“三千,没法再多了,再多质量就没法保证了。”
陈堪也伸出三根手指。
只是口中吐出的数字让朱棣险些暴走。
一个月三千,就算大军开拔需要一个月的准备时间,三千支也太少了。
一下子砍掉计划之中十分之九,换谁来谁受得了啊。
好在场中一群勋贵目光灼灼的样子让朱棣心中的火气稍微消散了一些。
深吸一口气,朱棣淡淡说道:“朕要一万支火铳,这是朕最低的要求,三千太少了,西南之地山高林密,火铳太少起不到什么作用。”
陈堪摇摇头:“陛下,一万支真的做不出来,军器监的生产线就只有一条,就算可以再增加生产线,也没有那么多了解火铳制作的弓匠,就算臣领着军器监加班加点,能做出来五千就顶天了。”
“五千!”
朱棣的眉头皱成了包子,五千支火铳在关键时候并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毕竟大明和安南两方加起来是接近三十万人的大规模军团作战。
陈堪忽然说道:“陛下,其实在臣看来,火铳在西南雨林之地能起到的效果并没有那么强,西南山高林密掩体众多,而我大明的火铳还没有强到能够打穿粗壮的树干,所以臣的建议是,与其给南征的将士装配那么多火铳,不如多装配几门火炮。”
陈堪突然提出来的建议,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愣。
朱棣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可大炮笨重无比,想要将火炮运送到西南之地并不容易。”
陈堪双手一摊:“为什么要走陆路呢?”
朱棣一愣:“什么意思?”
陈堪一句话,瞬间引起了所有人的兴趣。
陈堪起身走到一旁的架子上,将地球仪取来放在朱棣面前的桌子上。
整理了一下思绪,指着地球仪上标注安南的位置说道:“陛下,诸位将军请看,安南地势狭长,拥有漫长的海岸线,并与我大明的云南,广西接壤,谁规定的黎季犛陈兵云南边境,咱们就只能从云南出击?”
陈堪的问题抛出去,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是啊,谁规定的大明只能从云南发起反击?
朱能迟疑道:“靖海侯的意思是?”
陈堪提笔在地球仪上画出一条线,正是东海至南阳的航线。
放下朱笔,陈堪说道:“黎季犛陈兵云南边境,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不将安南灭国实在说不过去。
但我大明若是发兵讨伐,西南陆路遥远不说,南方山林之中的瘴气更是宛如一道天堑。
只怕我大明的大军还未攻入安南境内,便要减员十之二三,既然如此,我们何不换个思路?”
在场的人都是名将,自然知道陈堪所言非虚。
征战安南,最大的问题不是安南那些像猴子一样的士兵,而是沼泽泥地雨林中的瘴气。
只是他们的思维大多数局限于陆地上,就算大明有水师,大多数时候干的也就是押送货物维护大江大河安定的作用,很少有人会将目光放到大海。
而现在被陈堪这么一引导,许多人顿时注意到了陈堪在地球仪上画出来的那条红线。
朱能喃喃道:“黎季犛陈兵云南边境,其国内必然空虚,若是我大明十万大军从安南本土登陆,势必能打黎季犛一个措手不及。
而国内遇袭,黎季犛必然回师增援,待黎季犛回师,沐晟便可尽起云南大军趁势衔尾追击。
若是沐晟能够拖住黎季犛回师的大军,本将有把握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扫平安南全境,届时两相夹击之下,黎季犛麾下二十万大军不过是瓮中之鳖。”
朱能自语的声音不大,却也足够偏殿之中的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所有将领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盛庸顺势接过话头:“从广西登陆亦可,黎季犛陈兵云南,咱们从广西上岸,以迂回包抄之势一口吞掉黎季犛麾下二十万大军,中坚力量尽丧,安南国内必然望风而降。”
陈堪画了一条线,将领们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开始兴致勃勃的讨论起来。
就连朱棣也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毕竟海战这种东西,历来便被中原名将们视为上不得台面的战争。
主要是可用的手段太少,小船遇到大船就凉凉,基本上不可能打什么翻身仗,也没办法纵横捭阖,阴谋阳谋皆没办法使用,根本没办法让这些智商过剩的名将有什么成就感,因此,大家便下意识的忽略了这种战斗。
但现在,众人忽然发现海战竟然还能这样打,一个个顿时兴致勃勃。
陈堪的脸色有些僵硬。
妈的,你们把老子的话都抢完了,老子说什么?
可惜,陈堪的年纪太小,资历也太浅,就算有意见也不敢表露。
当然,就算表露了众人也不会搭理他。
一众将领们讨论得兴起,完全将陈堪这个始作俑者抛到了九霄云外。
直到日上三竿时分,一众将领和朱棣终于满意了,也终于想起了还有一个陈堪坐在一边。
众将下意识的朝陈堪看去,差点就集体笑出声来。
只见陈堪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口鼻中冒出匀称的鼾声,嘴角还有晶莹的口涎流出,已经案几染湿一大片。
朱棣见状,脸色不由得一阵青一阵白。
他们正在讨论征战安南讨论得热火朝天时,而自己的女婿竟然在睡大觉,这也太不把他这个皇帝,还有眼前这些帝国名将放在眼里了。
朱能凑到陈堪耳边,气沉丹田鼓足力气大喝道:“魂归来兮!”
“卧槽!”
睡得正香的陈堪一下子睡意全无,一个纵身远离朱能,满脸戒备之色,仿佛一个即将被一群壮汉轮j的小姑娘。
看着一脸惊魂未定的陈堪,朱能脸上忽然扯出一抹揶揄的笑容。
“少年郎当知,寸金难买寸光阴,一大早就去见周公,罔顾这么多叔伯还有陛下,怕是不太妥当吧?”
陈堪回神,抬起袖子擦了一下嘴角的口水,呐呐道:“早上不睡觉干什么?”
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听得朱棣一脸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