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平答应一声:“放心吧,保证不胡来!”
他洗过脸,拍拍身上的土就走。
这个时候的农村,83年底的全国农村,大多都还在温饱线上徘徊,河湾村也是,每个人每天想着的事情都是吃饱穿暖,也没有换个衣服出门的想法,再说条件也不容许,不露腚就不错。
上了大坡,走路二十分钟,张平很快就站在了小学门口。
朗朗读书声从校园内传出来,让人很舒服。
这个时候小学生都是自个儿结伴回家上学,也没有接送的观念,看到张平,学校看门大爷很警惕的盯着张平,似乎把他当成了来拐卖孩子的人贩子一样盯着。
张平有些莫名其妙,但对于学校的看门大爷,本能的有些怕,或者说是尴尬,干脆在一边等着。
那老头觉得他行为可疑,盯的更紧。两人隔着一道木栅栏的花齿门,相距十多米的距离,就这么相互对望。
过了好半天,看门大爷进屋一趟,出来就到房檐下提起一根一尺长的手指长钢筋,将一块破铧敲得当当响,这是放学时间到了。
看到这一幕,张平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上小学的时候,他对敲上下课铃这件事很好奇,一直想要去试试。
结果还真给了他机会,那时候一周工作节奏都是做六休一,学校也是,不过周六是半天。
有次周六中午放学后,发现看门大爷忘记将破铧收起来,下午张平跑到学校拎着破铧提着敲了一下午,愣是把那破铧给敲城了三瓣。
结果,后面半个月,学校彻底没有了上下课的铃声,都是看门大爷挨个去敲每个教室的门。
老头心里有气,敲的烦了,就用脚踢,谁知道一脚踢烂了一间教室门板,还被扣了半年工资,差点就被说成是破坏社会主义建设拉出去批斗。
每次想到这事,他就觉得很对不起那个老人,虽然此刻不是同一个人,他还是有些讪讪。
随着铃声一响,各各教室里很快响起了“老师再见”的齐声“唱歌”声,校园里一下子炸了锅,大大小小的孩子如同放闸的洪水一样冲出来,向校门发起冲锋。
后世有句话把这叫做“神兽出笼”,想想还真是贴切。
张平赶忙在人群里寻找,好半天才在队伍最后面看到一个瘦小的跟个豆芽菜一样的小女孩,心里莫名的涌起一股酸楚。
这就是他的妹妹张兰,眼睛很漂亮,很像母亲,但脸很瘦,肤色有些黑黄,齐耳短发,颜色枯黄,典型的营养不良。
肩上斜跨着一个破旧的军绿色书包,身上一件黑布棉袄,补了四五个补丁,但还有不少边角露出有些发黄的棉花。
这是一件旧衣服,张平记得他好像还穿过。
这个时代每家都穷,孩子还多,一件衣服都是老大穿完老二穿,然后一个一个传下去,只要没有彻底报废,只要还有孩子,那就继续往下传。
张兰是家里最小的,衣服自然就是捡哥哥姐姐穿过的旧衣服,至少张平不记得妹妹穿过几次新衣服。
她走的有些慢,似乎很不愿意走出校门的样子,边上一个跟他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子一个劲的拉她的衣服,嫌她不走,还不断抬脚踢她,弄得她腿上好多脚印子。
“滋啦!”
棉袄袖子被撕开了一大片,里面的老棉花露出一大片。
张兰眼圈顺间就红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却是没有说出什么愤怒的话来,脸上还露出了一抹明显的怯意。
小男孩穿的不算太新,但绝对不旧,明显是去年过年的新衣服,脸上根本没有半分做错事的歉意,反而一脸嬉笑:“张兰,是你这衣服太破了,不怪我!”
张兰一下子眼泪更多,那可是她唯一的棉袄,破了就没的穿了。
前世张兰的离去是张平心中永远的痛,他的怒火腾的一下子就窜了上来,三两步冲上去,对着那小子屁股就是一脚。
小男孩立即趴在地上,等看见是张平,立马大哭叫嚷:“哇!张平,你敢打我,我回去告我妈去!”
小男孩大哭不已,爬起来就往家里跑。
“三哥?”
张兰也是被吓了一跳,等看清真是张平,顿时眼泪更多,扑进张平怀里就大哭。
张平赶紧拍着妹妹后背安抚:“没事了!这些天让你受委屈了,是三哥的错,保证以后不会了,哥这就接你回家,以后谁也不能欺负你!”
“真的?太好了,我再也不去小姨家了,我好怕她!”
张平心里微微一叹,小姨果然还跟上辈子一样,看看刚才那小男孩就知道。
他已经认出那男孩,正是小姨家的老三,小名叫柱子,大名不记得。
张平去拉妹妹的手,结果一碰她就吸了一口凉气,等看清妹妹的手,张平的眼泪都差点掉出来。
那一双小手,满是冻疮,光是口子就有十几个,裂口处渗出丝丝的血丝,硬邦邦的。
“走,去取了你的东西,咱们回家!哥明天就给你买蛤蜊油回来涂上,几天就能好!”
张兰眼睛流泪,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谢谢哥!”
看门老头一直看着,最终没有走过来。
张平本身也就十六岁的样子,加上营养的问题,瘦瘦高高的,看起来也就是个大孩子,既然是孩子打架,似乎还是熟人,那他也懒得管闲事。
自从见到了张平,张兰脸上的怯意少了不少,有了一点点笑容。
只是这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兄妹两人还没走到小姨家门口,就见前面一名三十来岁的女人拉着刚才被张平踢屁股的柱子一脸怒气的迎面走来。
李红梅还以为儿子乱说的,此刻真的看见张平确定儿子没说错,顿时冷下了脸。
“张平,你这混账东西,一年到头不见面,就知道胡混,刚把你爸害的断了腿,这就来我家打兄弟,你倒是本事大啊!”
第18章 你可真是我们的小姨
张平前世对小姨的印象就非常不好,此刻有了先前一幕,就更加不好,此刻脸色也没有什么笑容。
“哦,是小姨啊,大外甥到门口,你就这么堵门?”
张平不咸不淡反问了一句。
此刻中午,又是冬天,农村人闲没活干,大多在家,此刻也是不少人听到动静出来看热闹。
边上有跟李红梅不对付的马上说风凉话:“哎呀,他红梅婶子,你这就不对了啊,就算你平日里在村里横,难道还要对大外甥横啊,孩子一年都不来家里几次,你这做小姨的可真没人味了!”
“就是啊,他婶子,你怎么能跟小辈一般见识,这可是丢咱老王家人呢!”
李红梅也没想到张平一句话竟然引发了其他人的打压,脸色更加难看。
张平明白了,显然,小姨在村里的人缘并不好,淡淡道:“小姨,你放心,我不是来蹭饭的,我只是来接小兰回家!
至于刚才教训柱子,那是他对小兰拳打脚踢,还撕烂了她的棉袄,这大冷天的,没了棉袄让她可怎么出门,离放假还有一个礼拜呢!”
说着还将烂掉的棉袄袖子给她看!
柱子可没跟她说这个,顿时一慌,连忙往后面缩。
已经不用问了,这肯定是真的。
但李红梅可不想认,冷声道:“你个小混蛋还要我给赔一件新衣服啊,那棉袄本来就烂的不行了,布都糟了,本来就坏了的,你还赖上我家柱子了?”
张平可没工夫理会这个蛮横不讲理的小姨,很随意道:“一件棉袄而已,我张平还不在乎,明个就给小兰做件新的,只是跟小姨说清楚事情而已。
不过柱子可得好好管管,这次也就是碰上小兰绵软,还是亲戚,下次要是碰到一个不好说话的,你怕是少不得给人家配一件新的。
我主要是来接小兰回家,在这里打打搅了小姨好几天了,不过小兰每天给你们家干那么多的活,早上上学前还要给你们全家倒尿盆,烧炕,晚上还要洗衣服,看看小兰的手,应该也够还那些吃住费用了,我带她回去歇几天!”
张平说话很不客气,但这话却是狠狠的打了李红梅一巴掌。
张平本不会如此,可小兰实在太可怜了,加上上辈子的愧疚,他就忍不住。
这下可一下子可惊爆了眼球,村里人知道小兰在这里被李红梅一家欺负厉害,可还不知道这样,竟然连他们全家的尿盆都都要给倒,这就太欺负人了。
一下子,所有人一面倒的就站在了张平这边。
李红梅满脸胀红,她不明白张平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毕竟这些不光彩的事情是没人说出去的。
她恨恨的看向张兰,似乎想要询问是不是她说出去的,可她却是发现,张兰也是一脸震惊的看着张平。
张兰也不知道三哥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当然,她在小姨家里做的事情可不止这些,不过她谁都没说过啊,不然柱子和家里的两个上初中的姐姐都会对她打骂不断。
李红梅之所以敢如此原因也很简单,首先是自家孩子没人愿意干活,大的好吃懒做,小的整天玩得找不到人,几小兰绵软不经吓,再者就是大姐李秀梅完全就是个老好人,遇到这种事也不会闹,只会自己忍者,绝对不会为一点孩子的事情跟她这个小妹闹!
老实人好欺负,永远是最简单的理由。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李秀梅不是不敢闹,而是不希望姐妹离心,只有这么一个妹妹,从小疼到大,哪能红脸。
不过张平可不惯着她,说完话,就拉着小兰往小姨家走。
李红梅脸上烧得厉害,一把拉住他道:“你还要干嘛?打了柱子,让你小姨在村子里丢脸,你还想跟谁闹?”
“我没打算跟谁闹,只是去拿小兰带来的换洗衣服,你最好一起跟着,可别事后说我偷走了你家东西!”
张平的每一句话就跟打在她脸上一样,让她难以忍受。
她自认是长辈,就算随便大骂张兰姐姐也不会跟她翻脸,姐夫根本不拿正眼看这个小丫头,因此才敢如此,但她却没想到还有个张平根本不给她半分脸面。
“你……好你个张平,我回头就去找大姐,我倒是要问问她,是怎么养出这样目无尊卑的儿子的!”
李红梅气的不行,这次可是丢大脸了。
张平根本不怕这一招,淡淡道:“哦,行啊,我妈在县医院照顾我爸呢,到时候我就带小兰一起去,你要是不嫌丢人丢到县城里去,那我就让他们都知道你是怎么当这个小姨的!”
“你!”
李红梅气的全身颤抖,换做是村里人她还能来坐在地上哭闹撒泼打滚那一套,可这是外甥,那一套丝毫作用都没有,只能丢脸。
村里人吃瓜吃的开心,有饭早的一边端着碗蹲在门口一边吃一边看热闹。
“啧啧,没看出来啊,河湾村张大川倒是养出了一个硬气的儿子来!”
“哎呀,真没想到啊,这李红梅人品这么差,在村里胡搅蛮缠耍横就算了,竟然对亲外甥女也这样,真是蛇蝎心肠的恶毒女人!”
“王家一门竟然有这样的恶毒女人,真是丢脸!”
几乎眨眼间,李红梅就成了所有人眼中的毒妇,气得她根本没脸在人前站,跟着张平就冲进了家门。
“王明奎,你个没用的东西,你女人被人欺负成这样,你就这样做缩头乌龟?”李红梅叫骂着冲进了家门。
而张平已经带着小兰在收拾她的几件衣服。
张平上辈子听说的事情没错,张兰的确不是跟小姨家的两个女儿住在一起,而是被硬塞着跟三个男孩子挤在一个炕上,这让他的脸黑的不行。
屋里很暗,臭烘烘的,有很浓的尿骚味,显然是有人尿床了。
只是让张平无比气愤的是,他发现小兰的几件衣服都被垫在了炕上尿湿的地方,气的张平一把将炕上的所有被褥全被给拉下来扔到了满是鸡屎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