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姑姑屈膝道:“老身遵命。”
贺兰山也被十六爷一同带了进来,淑妃殿中凉爽,贺兰山终于能喘上来气了。十六爷也不管别的,他亲自端着茶盏给贺兰山喂水,喂了一杯又一杯。两人凑在角落自说自话,要不是顾忌着魏姑姑,淑妃恐怕又要发作了。
魏姑姑道:“娘娘容禀。那宁兴实在是奸邪小人,为着王爷没选上他,他就记恨了贺兰山,存心报复。不知他是否将贺兰山喝过的药渣交给了娘娘?老身带了王府的大夫前来,不妨让他验看一番,娘娘也好安心。”
淑妃点点头,魏姑姑便唤了大夫进来。淑妃的侍女拿来药渣,大夫验看后道:“回娘娘,这药渣并非安胎药,只是一副夏日里解暑消食的良方。”
淑妃手里的纨扇顿了一下,她看一眼贺兰山,又看一眼魏姑姑,不解道:“王爷总揽朝政,此等下人间的微末小事,王爷是如何得知的?”
魏姑姑笑道:“王爷常道,‘勿轻小事,小隙沉舟;勿轻小物,小虫毒身;勿轻小人,小人贼国’。下人间的事,娘娘觉得是小事,但王爷决不容许这样包藏祸心的奴才伺候十六王左右。”
淑妃这才继续摇动纨扇,缓缓道:“王爷能如此顾惜宣儿,本宫着实欢喜。既然都是误会,此事便罢了。至于宁兴么……本宫就有劳魏姑姑了。”
魏姑姑的笑容无可挑剔,她起身行礼,随着十六爷一起走出淑妃的绛云殿。
十六爷坐在轿辇上,恶狠狠道:“这个宁兴,本王回去非得好好发落了他不可!狠狠掌他的嘴!让他在日头底下跪上三天三夜!”他说着低头看看贺兰山,道:“你怎样了?”
贺兰山已经缓了过来,只是嘴唇还有些发白。他勉强一笑,道:“多谢主子关怀,小的好多了。”
他不忘向魏姑姑道谢,魏姑姑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宁兴有今日,是他咎由自取。不过王爷,方才淑妃娘娘说,将他交给老身发落,不知老身可否前去王府提人?”
十六爷道:“也好,魏姑姑可不能轻饶了他,要……要打他板子!”
十六爷手握成拳,重重捶在轿辇的扶手上,把他能想到最狠的惩罚说得掷地有声。
魏姑姑应了一声,但笑不语。
当天夜里,宁兴的尸体被扔在城外乱葬岗,章高旻下手干净利落,给了他一个痛快。
听了回报,闻于野搁下筷子,挥手道:“撤了吧。”
下人入内收拾饭桌,章高旻在旁与闻于野打趣道:“王爷这是离了沙场太久,听见杀人都吃不下饭了么?”
闻于野看他一眼,道:“你也是离了沙场太久,连我的玩笑都敢开了。”
章高旻知道他并未真的动怒,兀自道:“宁兴死前说,他打听贺兰山的往事,只是因为嫉妒他最得十六王欢心,因此格外留意贺兰山的一言一行,背后并无旁人指使。”
闻于野起身回了书房,铺开宣纸,章高旻乖觉地给他磨墨。
闻于野似乎是在给人写信,章高旻没有细看,想了想又道:“王爷,卑职本以为王爷将宁兴放在身边,又暗示他可以取而代之,为的是除去贺兰山这个隐患。”
闻于野饱蘸浓墨,平和道:“本以为?那现在呢?”
“现在卑职揣度着,王爷从那日选试婚哥儿时就对宁兴起了杀心。”章高旻轻声快速说完,复又笑道,“当然了,想必是因为怀疑宁兴为旁人指使,其背后有更大的阴谋,而非为了区区一个贺兰山。”
闻于野头也不抬,淡淡道:“出去站着。”
章高旻麻利退下。
虽然他的调侃让闻于野恼羞成怒了,但章高旻还是很庆幸闻于野没有把贺兰山留在身边。无论是贺兰山的身世,还是他在御前那番不可告人的谈话,都注定了贺兰山会是个麻烦。而一旦闻于野对他产生了感情,那将会是个更大的麻烦。
章高旻也很庆幸贺兰山去买了那副避子汤。昨夜宁兴偷偷带走贺兰山的药渣向闻于野邀功,闻于野命府上大夫一查验,大夫回禀说这是避子汤的药渣,闻于野当时深吸了一口气,一向风平浪静的脸上居然难得现了一丝怒色。
——贺兰山这是有多不愿意怀上摄政王的孩子,在王府喝了一次避子汤还不够,生怕不保险似的,自己又巴巴地跑去药铺再配一副。
章高旻在门口站着,憋住了笑,心道他家王爷这回可是碰上个硬点子了。
闻于野写完了信,慢悠悠装好封上,又慢悠悠地吃完了一碗冰镇西瓜,这才唤了章高旻进来,道:“差人送回秉川老宅。”
章高旻接过信,见信封上写着“舅父亲启”,他不由得感慨道:“时隔两年,王爷终于理解老大人当初的良苦用心了么?”
闻于野道:“出去站着。”
“是!”
书房里又剩了闻于野孤零零一个。他行至窗前,负手痴立,望向天上那轮皎洁的明月。
两年前,舅父昌阳伯给闻于野定下婚事,和贺兰山一样,彼时尚有些气盛的闻于野也不太情愿。他自认为不过是个偏将军,要配陇西郡公家的小公子实在是高攀不起,何况以他的骄傲,决不能容忍任何人说他是靠夫郎上位的孬种。
那天出战归来,他本打定主意要去向舅父说明心意,小公子当另择高官之主,而他自己也会在功成名就之后遇到门当户对的命定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