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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如果不是你,我娘子怎会落到如此地步,你当初凭什么让我相信你,凭什么!”
    “表哥……”一声轻唤将谢今澜的思绪从回忆中拉扯出来。
    他从云玳漆黑的瞳仁中看见了自己现在的模样,怯懦狼狈,对周遭一切事物都敏感畏惧。
    这不是他,也不能是他。
    他不是说了闭上眼睛吗?他不是让她闭上眼睛吗!
    “为什么,不听话?”
    云玳从来没听见过谢今澜这样迷茫又生气的语气,就像是光鲜靓丽许久的人忽然被剥开了人人称赞的皮囊,露出与其截然相反,最不堪的一面来。
    云玳看了他许久,忽然起身,转身离去。
    谢今澜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自尊仿佛被人一脚踩在了地上,她在怕他?还是她也看不上这样的自己,觉得他虚伪,觉得他懦弱,被区区一点鲜血逼成了这般狼狈的模样。
    她怎么敢走……
    她是不是忘了,是谁一直护着她,是谁将她救了出来。
    她凭什么看不起他……
    谢今澜眼底的阴暗加深,整只手牢牢的抓在地上,指尖陷入泥中,青筋鼓起。
    他厌极了这样的自己,可是谁能告诉他,该怎么办……
    鲜血的味道还在疯狂往鼻子里涌去,那是他身上的血,是他呼吸间无法躲避的味道,他甚至一低头就能瞧见沾着泥土的衣裳,与皮肉浸出来的血渍。
    谢今澜咽了口唾沫,埋藏在幽暗眼眸下的痛苦让他什么都顾不得,或许晕过去就好了,晕过去便什么都不怕了。
    他眼中发狠,猛地朝石头撞去,可与想象中的坚硬不同,他似乎撞到了一个软软的地方,伴随着云玳的痛呼,谢今澜才看见,那是一只纤细如葱的手,云玳的手。
    她还敢回来。
    下一瞬,谢今澜猛地掐住云玳的脖颈,颤抖的手没了力气,便是他想掐死她,想要杀人灭口,如今也做不到。
    云玳没有挣扎,甚至任由谢今澜发泄着他的怒火,哪怕他如今看她的眼神令人害怕。
    稀薄的空气艰难的进入口中,云玳伸出手捂在谢今澜的眼眸上,眼瞧着谢今澜手上越发用力,云玳从怀中拿出一片柑橘皮来,艰难的递到谢今澜的鼻下,酸涩浓郁的气息掩盖了鲜血的味道。
    云玳柔声安抚,“没事的,表哥,没事的……”
    软而轻的声音分明没什么力气,可听在谢今澜耳朵里,却像是鼓棒砸在心上,发出浑厚又汹涌的力量。
    她没有跑。
    这样的认知让谢今澜的呼吸又重了几分,放在云玳脖颈间的手彻底松了力气,可他没有放下,他甚至不敢动。
    “玳、玳玳……”
    脆弱到不堪一击的声音让云玳眼里泛起了心疼。
    她不知晓谢今澜为何如此,但她晓得,现在的他就像一个裂开缝隙的瓷娃娃,轻轻一推,便能四分五裂。
    “我在。”
    “玳玳?”
    “我在。”
    云玳吸了吸鼻子,“表哥,你带我回家,我们回家好不好?”
    柑橘的气息总算让谢今澜平复了下来,他微微松开手,却没有要求云玳将手从他的眼睛上挪开。
    “云玳。”
    听他的声音恢复如初,云玳松了口气,正要将手放下来时,却被谢今澜紧紧按住,“别松开。”
    “我不松。”云玳想了想,轻声哄道:“你先自己拿着这个好不好?”
    谢今澜不知晓她要做什么,抿唇抬手,摩挲着握住柑橘,下一瞬,就察觉到云玳的手从他的掌心溜走,布匹撕裂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表哥,别睁眼。”
    第45章
    云玳将身上撕扯下来的布条系在了谢今澜的眉眼上, 藕色的布料更衬的他肌肤胜雪,那予取予夺的乖巧模样,哪有半点平日里的威风。
    “好了。”
    云玳松开手, 一眨不眨的看着谢今澜,见他比方才好上许多, 这才左右瞧了瞧,想着离开这里的法子。
    那些人寻着马车而去,待他们发现马车内无人后,指不定便会回来搜寻, 他们现在的处境算不得安全, 可若是此时离开, 中途被那些人找上又该如何是好?
    留在这处,是在比西北寻来的救兵更快,还是那些杀手折身回来的速度更快。
    可若是不留, 赌的便是一个运气。
    云玳犹豫许久, 迟迟不曾下决定时,谢今澜忽然将脑袋转向她, 尽管他眼下看不见,但却仍旧能感觉到云玳的位置, “等。”
    等人来救。
    云玳几乎不曾思索,便满口答应,“好,我们在这里等西北过来。”
    想了想,她起身捡起一些草堆往石头后面布置了一番,又将方才从坡上滚落下来沾染的血渍与路线全数毁去。
    既然要等, 必不能留下马脚。
    做完这一切后,云玳重新回到谢今澜身边, 额上布满了一层细汗。
    她也受了些伤,不过只是擦破了皮,与谢今澜相比,算不得什么。
    但此时汗珠落在那些细微的伤口上,仍旧有些泛疼。
    “你方才做什么去了?”谢今澜嗓音低哑,不似平日温润。
    云玳将方才所做之事一一告诉他后,又问:本文唯一更新群五249081久2,此外都是二传盗文群“这样应当能避过他们吧?”
    她能想到的就只有抹去痕迹这件事,恐还有自己没注意到的地方,她希望谢今澜能提点一些。
    可过了许久,谢今澜也不曾说话。
    直到周遭忽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云玳心中一慌,连忙挨着谢今澜坐下,两人躲在石头后,隐隐能听见远处模糊的声音传来。
    “头儿,我们都一路找到这儿来了,还是没有见到人,你说他们会不会已经跑了?”
    “要不咱们还是先走吧,官兵就快来了。”
    被唤做头儿的人顿时怒喝道:“走什么走,大人被他害得入狱,你以为咱们之后还有什么好活头吗?妈的,老子今天非要弄死他!”
    云玳不动声色的扭头看了一眼谢今澜,见他仍旧乖乖的闻着柑橘皮,默不作声,仿佛对那些人的话无动于衷。
    但云玳离开监牢前,曾见过孙嬴一面,从他那里得知胤国黄金一事不能没有结果。
    她之所以被放走,便是因为太常寺少卿奚大人被定了罪。
    云玳问过孙嬴,那奚大人当真是始作俑者?孙嬴却告诉她,是与不是并不重要,有人想他是,他便是。
    如今再结合那些杀手的话,想来便是因为谢今澜之故,奚博阳入狱,这些人狗急跳墙,决定来个同归于尽。
    “头儿,你看这块土和周围的颜色不一样,是不是被人翻过?”
    另一人看了一眼,不耐道:“什么翻过,就那么一小块儿,随便来只鼹鼠刨一刨,也能是那个样子。”
    “给我找,宁可多想,也不能放过!”
    云玳听见这话,呼吸骤然一紧,下意识攥住谢今澜的衣袖。
    谢今澜低头看去,骤然想起自己眼上蒙了一根布条,随着不远处细碎的声音响起,方才已然平复的心绪忽然又涌了上来。
    他沉声道:“你要是害怕,便趁现在,先走。”
    “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小心些不被发现,他们不会穷追不舍。”
    感觉攥着他衣袖的手紧了紧,分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先前说的等,不过是依据他对西北的了解,定会在这些人找到他们前,带人寻来。
    那是他的自信,却不是云玳的。
    可云玳先前不走,或许是基于对他的信任,但现在呢?
    他不是头一回判断失误了,谢今澜不想往事重现,可云玳分明知晓如今他们命悬一线,她为何还不离开?
    纷杂的思绪中,谢今澜似乎理出了一条他不敢相信的缘由。
    就在他被那些想法侵扰的无法思考之时,云玳忽然雀跃道:“对啊,他们的目标不是我,所以只要我将他们引开,你就能安全了。”
    她……在说什么?
    那些话重重的敲在谢今澜的心上,他已经不知晓这是第几回,因为云玳,而紊乱了呼吸。
    就在谢今澜怔楞之时,衣袖上忽然一轻,先前还牢牢抓着他的少女好似已经跑开了。
    身前空了一块,从身后吹来的风掀起藕色的布条,蹭过他的鼻尖,似有若无的痒带着柑橘的酸涩一同伸进心口,搅的天翻地覆。
    “快,那边有动静,快追!”
    稀疏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自云玳跑远后,谢今澜便一直僵硬着不动,仿佛一尊石像。
    几乎是一前一后,在脚步声消失之际,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接连响起,不多时,坐在最前头马上的西北眼神一凝,看着停在树梢上的鸟儿,连忙吩咐众人在附近搜寻。
    曾经在绀州那般寒苦之地,三教九流者众多,难免会遇到保护不周之时,从那时起,西北便在绀州挑选了一只鸟儿,训练它记住谢今澜身上的味道,每每逢凶化吉,都有这鸟儿的功劳。
    不多时,西北瞧见了半人高的石头后坐着一人,他慌忙跑过去,看着谢今澜浑身是血的模样,连声音都不由得轻缓了些,“世子……”
    谢今澜动了动唇,似乎说了什么,但声音实在太小,西北没有听清。
    “世子,您说什么?”
    西北靠近了些,隐约从谢今澜压抑的嗓音中听出模糊二字——
    救她。
    他这时才发觉,跟着谢今澜一同离开的云玳不见身影,他连忙肃正了神色,吩咐两人在这儿守着谢今澜后,便带人朝着四周搜寻。
    山路崎岖,云玳不知疲倦的往前跑着,磕了碰了便忍着痛继续跑,若是不小心摔了,她也顾不得喊疼,只知晓跑远一些,再远一些……
    多亏了这些半人高的杂草遮挡,她身形娇小,不管不顾的穿梭时,很难捕捉到她的方位。
    但只要走出这一片,便再没有杂草为她遮掩身形,她不知道跑了多远,直到听见一道声音,“云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