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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墓兽今天也很忧郁 第19节
    ……
    药铺小小一间,几面墙的柜子就占了大半地方,剩下不过一方小小柜台和几张供病人休憩的桌椅。
    “你们先坐着休息一下,我去给各位煮壶姜汤驱驱寒。”中年妇人将木板纹丝合缝地回归原位,有些畏惧地看了一眼被沈檀放置在桌上的银灰石兽,边往左侧的内间走去边向院招呼了一声,“阿大!拿些干净的纱布来!再拿些膏药给这几位高人!”
    很快一个高大结实的少年从后院一头扎进了铺子,乍然见到几人呆了一呆,腼腆地挠挠后脑勺:“诸位受了外伤还是内伤?”他说着走到药柜前,看见鼻青脸肿的李子昂又是一愣,犹豫道,“这位公子看起来伤得不轻,可我爹正病在床上,要不然能让他替公子瞧一瞧。”
    李子昂有气无力道:“甭管什么金疮药,止血药都给我拿一些。”
    阿大连忙应了一声,挠着头找了一圈才翻出几个药瓶,又迟疑问道:“止痛丹要吗?”
    李子昂痛得直抽冷气却还十分果断地摇头:“不要!”他蹩手蹩脚地提着水壶清洗伤口,没好气地对充满怀疑的李药袖道,“看什么看!记着这些痛才会知道自己伤到什么程度,致不致命,以后和人动手也就知道轻重了。”
    李药袖虚心受教,假惺惺地指点他道:“用清水洗不够,兑点盐进去,对伤口更好。”
    李子昂:“!”这小石头怪果然心肠歹毒!
    沈檀在一旁将那副铜锣好好收入他的皮兜,也不知他的皮袋子是何种材质,容量惊人。这一路走过来李药袖只见他往里装了各种零碎,什么皮绳、铁勺、火折子、匕首等等等等,更别说常年还盘踞着一条黑蛇。
    对了,李药袖奇怪问他:“小黑呢,好久没见它了。”
    “它回家探亲了。”沈檀闲来无事又抽出那本李药袖眼熟的小簿子摊开,随手写下风流飘逸的三个字——雨婆婆。
    李药袖假装没看见前一页的“长一尺,宽八寸”,脑袋磕在簿子一角当镇纸:“你是打算将所见过的妖物都记下来吗?”
    “嗯,虽然妖物层出不穷,但万变不离其宗,”沈檀详细地将雨婆婆的外貌及举止特征一一记下,“记得多了或许能从中总结出一二规律,日后对付起来也省时省力。”此时的沈檀与李药袖尚未可知,这本堪称简陋潦草的纸册日后会成为诸多修真门派的入门教材之一。
    现在的他沈檀也只不过记载了寥寥几页,其中一页还由镇墓兽李小袖友情赞助。他徐徐写过一页,屈指一顶抬起李药袖沉甸甸的脑袋,翻过一页又轻轻放下压住纸角。
    李药袖:“……”
    “来来来,喝碗姜汤暖暖身子。”方才的妇人端着一大锅热气腾腾的汤水从雨帘中钻入了铺子。
    名叫阿大的少年连忙放下帮李子昂包扎的纱布,迎上去接过汤锅:“娘你也坐下喝一碗,别淋雨冻着了。”
    “不了,这点雨算什么?”妇人抓起围裙擦了擦脸上的水渍,腼腆地笑道,“你去拿几个碗来,我刚用开水煮过了。”她迟疑地看了一眼泛着浅浅银光的石兽,小心翼翼地问,“这位,妖……不不不,神兽大人可也要一碗?”
    李药袖顶着荷叶帽骄傲地挺起胸膛:“我不用……”
    “把我的给她。”沈檀不知何时已停下纸笔,笑看瞬间鼓起脸的镇墓兽,“让我们神兽大人也尝尝这人间烟火的滋味。”
    李药袖本欲言辞拒绝,听到这话耳尖颤了颤,最终屈尊纡贵道:“行吧,给你个面子。”说完情不自禁吧唧了一下几十年没有吃过东西的嘴巴。
    沈檀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那真是多谢神兽大人了。”
    阿大很快拿了一迭碗分了下去,李药袖因为两爪不便的缘故,只得了低头慢慢舔舐,舔了没两口就被沈檀好心地端起来慢慢喂给她喝。李药袖两爪扒着小碗一边皱眉一边嘀嘀咕咕:“还是好难喝哦。”
    她从小就不爱吃药,尤其是熬得药汤,小时候她娘都是捏着她的嘴巴威逼利诱灌下去的,长大后娘不在了,她爹舍不得威逼她只能想着法子利诱,一般最后还是沈蠡来收场。
    沈蠡不需要多说废话,直接一句:“三妹想你当伴读很久了。”
    李药袖立刻麻溜地就着他手咕噜噜喝了个干净。
    开玩笑,沈蠡的三妹,景和公主是整个燕京赫赫有名的娇蛮公主,她有几条命给她当伴读?
    见那面目略显狰狞的小石兽乖乖喝汤的模样,一直有些害怕的妇人放松些许,接过阿大递来的姜汤慢慢喝了起来。她不敢与旁人搭话,只看着年纪最小的法喜小和尚颇是喜爱,从围裙兜里摸出块米糖递给他:“小师傅,给。”
    同样皱眉喝完的法喜看着姜汤愣了一下,小手不自觉地攥成个拳头,有些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妇人。
    妇人眼角的细纹微微皱起,她笑着又向法喜抬抬手:“吃吧,一块糖而已。”
    法喜小和尚这才慢慢地拿过那块糖,小声说了句“谢谢”。他想了想,将糖掰成了两半,递了一块给李药袖:“小袖,喏。”
    李药袖顿时感动得眼泪汪汪。
    沈檀轻嗤:“半块糖就能骗走的神兽大人。”
    李药袖:“……”
    法喜不禁攥紧了那半块糖,过了一会哽咽地说:“对不起,刚刚要不是我,李……”他记不清李子昂的名字,“李哥哥也不会受伤。”
    正让阿大给自己背后贴狗皮膏药的李子昂肿着滑稽的右眼看过来,切了一声:“嗨,这有啥啊!公子我又没死!等死了再说对不起也不迟哈,小师傅。”他说着“嘶”了一声,疼得龇牙咧嘴。
    阿大连忙按住他乱动的胳膊,为难道:“少侠,你的伤着实有些重,”他犹豫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娘亲,“要、要不,问问爹能不能帮着看看。”
    “不行!”妇人厉声打断了阿大的话,察觉到自己声音过于尖锐,她的容色又渐渐缓和下来,她讪讪地向李子昂道歉:“对不住了这位高人,我、我家那口子实在病得下不来床,要不然一定让他给你好生看看。”
    李子昂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没受伤的手:“没事儿婶子!我皮糙肉厚,这点伤恢复起来快得很。”
    李药袖冷眼瞧着他脖子上流下的冷汗,真是一生要强的李公子哈。
    沈檀用拇指轻轻揩去小镇墓兽嘴边的糖渣,转而笑问妇人:“叨扰贵府到现在,还未请教请教尊姓,也方便日后我等携恩还报。”
    “太客气太客气了,哪里担得起贵府这两字。”妇人连连摆手,“外子姓谭,不过是这小小药铺的掌柜罢了,诸位不嫌弃,唤我一声谭娘子即可。”
    不等沈檀继续问,李子昂似想起什么“哎”了一声,大大咧咧地问道:“我家,哦就是府尹府上的老谭大夫和你家什么关系?”
    听到府尹府时,谭娘子面色微微凝滞。
    倒是阿大坦荡荡地道:“那是我阿爷,不过他许久没回家啦!”
    谭娘子瞥了一眼阿大,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转而将话题拉开,朝沈檀等人笑着谢道:“方才多亏各位大侠出手,要不然那雨婆婆敲得便是我家的门。”她面带惧色道,“以往只管敲锣便能赶走她,好久不得回来。这一次不知怎么回事,竟然在这城中徘徊了这么多天。”她在围裙上搓搓手,叹了口气,“说来也是因为这雨连着下了太久,若是晴天她也不会出现。”
    提起雨婆婆,法喜小和尚嘴唇动了动,刚要开口衣角却被轻轻一扯。
    李药袖悄悄向他摇了摇头。
    沈檀留意到他两的小小互动,唇角微微上扬,这小镇墓兽有的时候倒也十分机灵。
    “说起来,这雨婆婆到底什么东西啊?”李子昂丢掉沾血的棉花,“一开始倒还有个人样,后面变得简直就是个水里爬出来的怪物!”
    谭娘子目光闪了闪,阿大想开口却被她狠狠瞪了一眼,她不自觉地又在围裙上搓了搓手:“时候不早了,各位有伤在身想必也累了,我让阿大给各位准备些铺盖。只不过铺子小,我家也没多余的房舍,只能委屈各位将就将就了。”她憨厚地笑了笑,“晚些时候我再送些粥点过来。”
    说完就带着欲言又止的阿大往后院去了,出了铺子阿大忍不住开口:“娘啊,为啥不和他们说雨婆婆的来历啊,这城里人都知道啊。”
    谭娘子揪了一下他耳朵:“知道知道就你能!”她神情古怪,半是恐惧半是厌憎地看着倒豆子似的大雨,“人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她没好气地拍了阿大一巴掌,“去去去,找点棉花铺盖给送他们送去。我找你爹商量点事儿!”
    药铺中,几人神情都有些疲倦,连一向精力充沛的小马驹也恹恹地蜷在地上打盹。沈檀身体似乎又有些不适了,他裹紧了皮氅独自一人在角落中席地而坐。
    李子昂有意无意地往他那瞥了好几眼。
    门外的雷声滚动得似乎更频繁了,那股雨水独有的腥气仿佛逐渐也充盈在了小小的铺子里,让李药袖有种自己仿佛浸泡在幽邃湖水中的错觉。
    她没精打采地歪在桌上,眼神留意一旁趴在桌上呆呆掰手指的法喜小和尚忽然灵光一闪,整只兽支棱了起来:“小和尚,你说雨婆婆是你外婆,那你娘是不是也和外婆一起来了这平凉城啊?”
    万字大章更新啦!谢谢小伙伴的支持!爱你们,啵啵!本文不是完全的剧情流或者感情流,就是边走故事线边谈恋爱那种轻松小甜饼(我觉得平日里小袖和沈檀的相处其实挺甜的qaq),希望大家看得开心~今天评论发红包!
    第27章
    偷梁换柱
    “我娘她……”法喜摇摇头,神情低落,“我娘把我送给师父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但是我爹……对她一直挺好的,应该没事吧。”
    李药袖枕着自己前爪,拨弄着卷卷的荷叶边若有所思道:“那说不定你娘他们仍在平凉城里……”但是死是活,就犹未可知了,毕竟法喜小师傅的外婆已经成了这般模样。
    法喜小和尚年纪小想不到太多,只听见自己娘还在时眼睛顿时一亮,他学着李药袖的样子也枕着自己的手臂,嘴里含着那半块糖含糊不清地说:“我娘要在那就太好啦~”
    到了傍晚,谭娘子果真送了满满一盘吃食过来,粗粮粥伴窝窝头就咸菜,说不上丰盛但量管够。李子昂早已饿得饥肠辘辘,抓着窝窝头就往嘴里塞,结果吃得太急差点一口噎死,赶紧一把端起粥碗吨吨吨灌了半碗。
    李药袖不忍直视地撇过脸,抱起个窝窝头跳下去放在了小马驹面前,小马驹亲昵地蹭了蹭她,才叼起窝窝头慢慢咀嚼。
    谭娘子见此情景,不禁笑容满面道:“粗茶淡饭的,各位不嫌弃就好。”她余光瞅见角落里始终垂头抱臂的沈檀,端着盘子过去小心问道,“这位少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即便不舒服多少还是吃点东西,要不然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李子昂勉强咽下去满嘴的食物,扬声道:“沈兄,到这境地就别挑了!等雨停了我再请你去城里最好的酒楼好好搓一……咳咳!”
    沈檀耷拉的皮帽慢慢抬起,露出他那双亮如寒星的眼眸,没有任何感情地看着面前妇人。
    谭娘子手一抖,差点没将吃食洒了一地。不知为何,明明这个少年看起来是这几人中最和善好说话的一位,可刚刚这一眼却无端让她直冒冷汗,手也打起了哆嗦。
    幸好这异样不过一瞬,沈檀眉眼重新挂上温和有礼的笑容:“娘子盛情难却,在下就却之不恭了。”他没有去端粥碗,只是拿起个窝窝头慢慢掰开吃着,吃相比李二公子不知斯文了多少。
    李药袖趴在大荷叶上两爪托腮看着沈檀吃东西,心想这个人当真十分矛盾,做着走江湖跑腿的买卖,与三教九流的各色人都相处得很融洽。可行为却又丝毫不沾染江湖盲流的做派,光他吃东西比曾经燕京里大部分的王侯公子都赏心悦目。
    谭娘子将粗粥向沈檀推了推,好心劝道:“这窝头干嚼着塞喉咙,少侠就着粥吃也顺口。”
    沈檀掰窝窝头的手顿了一下,忽而笑了笑:“说的也是,那便多谢了。”
    李药袖换了个姿势托腮,嗯,但这个时候沈檀的笑就不斯文了,有点阴阳怪……蓦地身子一空,她呆呆抬头,褐色的面团怼在她眼前,沈檀虚情假意的声音响起在她头顶:“神兽大人,光看我吃有什么意思,您也尝尝?”
    “……”李药袖动动鼻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既然小蛇盛情难却,那在下也却之不恭了。”说完张开血盆大口,“嗷呜”一口叼住了窝窝头,边吃边赏了沈檀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沈檀嘴角抽抽。
    ……
    几人吃完晚食,阿大便将茅草和铺盖卷抱了过来,他仔细地先将茅草铺在地上才将打满补丁的棉褥子垫了上去,半大的小伙子不好意思道:“我家很久没有客人来了,所以也没多余的被褥,几位将就一下。”
    李子昂神思倦怠地打着呵欠直接倒在茅草上,十分不在意地挥挥手:“多谢小哥了,我睡哪都一样。”他话音未落,十分豪放地大张双腿双臂打起了小鼾。
    沈檀也长长伸了个懒腰,眼角眉梢皆是倦意,他先将已经睡得四仰八叉的小镇墓兽轻轻放在一旁,才接过阿大手中的破布被草草铺好,抹了抹皱巴巴的被角问道:“小哥方才欲言又止,实在让我好奇,这雨婆婆到底是什么来历?莫非是这平凉城的禁忌不成?”
    阿大下意识看了一眼铺子后门,犹豫了一下,低头借着帮法喜小和尚整理铺盖的功夫摇头小声道:“禁忌算不上,我娘……估计是嫌晦气才不愿多说。”
    “晦气?”沈檀挑眉。
    阿大皱着张脸想了半天才说:“其实雨婆婆很早之前是平凉城里的人,对,不是妖物。”他又看了一眼后门将声音放得更轻一些,“雨婆婆一家子都是从外地逃难过来的,到了城里的时候只剩下十来个人,都各个都快饿死了。城中人见他们可怜,由府尹大人的出面拨了一间破屋给他们安身,有好心人家还捐了粮给他们。”
    “哦?这么说来这城中人对雨婆婆一家有恩啊,”沈檀颇为不解,“那为何雨婆婆竟会化作妖物残害城中百姓的性命?”
    “是啊是啊,一开始他们他们的确对城中人感恩戴德,”阿大说着神情气愤,“可没想到雨婆婆和她女儿贪得无厌,粗粮吃多了就想着吃精粮,吃了精粮又要吃肉。虽说平凉城富裕,可也没到哪家哪户能多出精粮的地步啊,更别说逢年过节才舍得买斤把肉回来!”
    沈檀打了张口,人也慢慢从墙上歪倒在了铺盖上:“所以说这又是个农夫与蛇的故事了?”他的眼皮渐渐下沉,声音也飘了起来,“可这没到让人变妖的地步吧?”
    阿大轻手轻脚地将已经打着小呼的法喜小师傅抱在茅草上:“那时候我还小,记不大清了,只说是雨婆婆的女儿不守妇道,勾引了一个富家公子哥私奔,结果被人发现后自个儿没脸投湖自尽了。所以这雨婆婆一怒之下就变妖怪啦,唉,要我说这母女两真不要脸!是吧,哎?”
    阿大摸摸脑袋,困惑道:“怎么都睡了?”他自言自语道,“也是哦,和雨婆婆打一架,活下来就很不容易了。”他心疼地将油灯吹灭,又检查了一下门板有没有被抵好,这才猫着腰出了铺子。
    刚出后门,阿大狠狠吓了一跳:“娘哎!你怎么一声不吭站在这里?!吓死我嘞,也不点个灯!”
    雨天天黑得极早,这时候不论室内外几乎没有一丝光线了,几步外的东房里传来男人痛苦地低/吟声,谭娘子就这么笔直地站在黑暗中,眼睛却是微微亮着一点光,她面无表情地问道:“他们睡了吗?”
    “睡了啊,”阿大摸不着头脑,“睡得可香了哩!”
    “睡了好,睡了好。”谭娘子仿佛松了口气,重重拧了他一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没把门的嘴皮子在那波嘚啵得!都是外乡人有什么好说的!”
    阿大委屈地捂着胳膊叫痛:“娘,轻点轻点。我这不是好久没看到外乡人来咱平凉了吗,就想和他们多说说话,知道点外面的事。”
    谭娘子哼了一声:“那雨婆婆也是外乡人,你要不出去和她也唠唠嗑?”
    阿大不敢说话,紧紧闭上了嘴。
    谭娘子狠狠白了他一眼,兜着围裙撩着帘子进了东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