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忘了,她的心魔誓里还有一条,她得要让仲莺莺和她的心上人长相厮守才行。
如果仲衔青真的将她在将军府中查到的东西公之于众,那姜且也难逃一死。
她违背了心魔誓,一样要给姜且陪葬。
只是——
她为何会知道姜家父子谋划叛国之事?
这个念头在青溟真王的脑海中很快掠过。
虽然在意,但他最终还是并未深究。
应该是在飞速掠过的时间里,她暗中做了调查,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总不会是她通过星图得知的吧?
不管怎样,如果牺牲一个神女,能够让赤水濯缨这么一个危险人物折在人间界,对须弥仙境而言也不算太亏。
捧着红尘镜的昭粹急急从自己的宫殿跑向鲛宫的方向。
姐姐出事了,她得快点告诉沉邺——
眼看着鲛宫大殿的门就在眼前,不知想到了什么,仿佛被人操纵般,昭粹的脚步忽然僵在了半途中。
……一定要告诉沉邺吗?
……姐姐现在已经是上清天宫的人了,她受了伤,上清天宫不会坐视不理,沉邺知道与否,有什么区别?
这个念头像是邪魔的蛊惑,让她站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别告诉他。
——可万一上清天宫要是不管姐姐怎么办?
——那样对你不是更好吗?你难道不想除掉你姐姐吗?
——胡说!我从没想过!
两种念头在昭粹的脑海里打架,她脑子一团乱麻,根本不知道该听那一方的。
“……昭粹公主?”
值守鲛宫的小柳儿在殿外瞥见了她的身影,见她状况不对,快步上前,正好瞧见了她手里的红尘镜。
她第一反应便是:
“濯缨公主出事了?”
昭粹回过神来,点点头,连忙将镜子交给了小柳儿。
内殿的沉邺正在批阅公文。
自从二皇子密谋暗杀他被他剿灭后,许是觉得唇亡齿寒,荒海其他几个皇子也逐渐变得不安分起来,给他添了不少乱子,荒海君后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地阻拦他上位。
一切都如濯缨过去同他说的那样。
“少君——”
小柳儿匆匆带着红尘镜赶来,将昭粹在镜中所看到的事讲了一遍。
听到濯缨似有被心魔誓反噬的症状,沉邺霍然起身。
“上清天宫的人竟逼迫她至此?”
小柳儿并不知道上清天宫的情况,她只知道濯缨此刻命悬一线,比起留在上清天宫,还是将她救出来想法子解了心魔誓更妥。
“少君,我这就去召集鳞甲卫。”
沉邺颔首,心魔誓虽不致死,但濯缨的身体没人比他更清楚,绝对经不起心魔誓的反噬。
可很快,他又叫住小柳儿。
“鳞甲卫不能去。”
小柳儿蓦然一顿。
沉邺道:“鳞甲卫皆为荒海仙族,身份显眼,若声势浩大地赶去,只会将上清和须弥一并得罪……去调蛟龙蚩随,让他出面。”
蛟龙蚩随,正是当年谢策玄奉命抓捕,却因为濯缨而失手放过的那名罪妖。
它作恶多端,被四海通缉,沉邺得少君之位后,蛟龙蚩随见他有宏图大略,便主动求他庇护,在荒海能有个容身之地。
这些年荒海将它藏得很好,沉邺有什么不能放在台面上的事,都会交给他去做。
而就在蚩随赶往人间界的同时,冀城将军府中,穿着一身嫁衣的新娘终于下定了决心。
“——把这道门守好,没有我的命令,即便是将军府的人,也不可擅自闯入!”
仲衔青从端王府带来的侍卫惊愕抬头。
“还愣着做什么?”
仲衔青深吸一口气,扯掉了头顶沉重华美的金冠,披散而下的乌发被她随手抓来一根竹笔挽起,她厉声道:
“光武将军府涉嫌通敌叛国之罪,证据确凿,尔等若同我一道搜查罪证,杀出将军府,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她手中紧握的,正是从姜且书房中搜出的铁证。
闻讯赶来的端王见到她手握的证据后,面色震颤,看着仲衔青的目光几度变换。
“父亲。”仲衔青看着眼前的端王,眼神复杂道,“你我合作,可以双赢,但你要是想独占功劳,我也不会让你,最后两败俱伤,放跑了姜家人,就什么都没有了。”
端王知道她说的合作不是一朝一夕。
她想做女世子,她想要端王府。
若说从前,他还能拿仲衔青的女子身份制衡她,而现在,她手握大功,再也没有人能阻拦她。
人皇最忌惮有人挑战他的君权,仲衔青有这份功劳在身,加上她至微圣人弟子的身份。
他这个父亲,已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威胁她了。
屋檐上的濯缨无声看着这一幕,远山罥烟般的细眉微动。
下一刻,五脏一阵绞痛,她脚步踉跄了一下,掩唇连咳了好几声,鲜血顺着她的指缝向下淌。
是心魔誓在警告她。
但脸色惨白的濯缨只是平静地看了看自己掌心的鲜血。
追名逐利,怎能不付出一点风险?
她如此,仲衔青亦如此。
将军府毫无防备,仲衔青与端王二人通力合作,很快便将整个将军府拿下。
“……阿青!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对你一腔真心,天地可鉴,你竟然与你父亲联手捅了我们姜家一刀!难道你对我的感情全都是假的,你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今日吗!”
仲衔青的身上还穿着嫁衣,这已经被王府铁骑制服的将军府,也挂满红绸。
这本是她的婚宴,是一个女子一生最重要的日子。
但今日,她却要将她的夫家送上绝路。
濯缨瞥了一眼被王府侍卫压制的仲莺莺,轻声道:
“一腔真心?今日是你的婚宴,你却与仲莺莺一道被擒获,这样的真心,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姜且涨红了脸:“我没有——”
“你休要胡说八道!姜且哥哥不是那种三心二意的人!”
仲莺莺被三个壮汉拦着,还要挣扎:
“仲衔青!你这个贱人!你竟敢背叛姜且哥哥,他对你是真心的!你竟敢将他的真心放在地上践踏,这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种没良心的人——”
仲衔青握剑的手指紧了紧。
下一刻,濯缨冰凉的手指覆了上来。
“一个叛国者的真心,践踏了就践踏了,郡主,你身为郡主,享大雍朝百姓的俸禄,难道要为了一个男人,背叛你身后的百姓吗?”
骄纵的小郡主梗着脖子道:
“是又怎样!就算全天下都舍弃了姜且哥哥,我也绝不背叛他!”
眼神灰败的姜且眸光颤了颤,看向仲莺莺的神情中似有动容之色。
仲衔青深吸一口气,彻底下定了决心:
“姜且,于私情,是我对不住你,可论大义,你父亲勾结外贼证据确凿,预谋造反也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你知情却没有阻拦,还帮忙遮掩,铁证如山,大雍百姓人人得而诛之!”
姜且冷冷一笑,对她已然彻底失望。
“从前是我错看,以为你是我此生最爱,却没想到到了穷途末路时,真正对我真心不移之人,却是莺莺。”
“仲衔青,不必说这么多,你既然选择了权势,我与你从此恩断义绝!死生不复相见!”
听到姜且这番决绝之语,要说一点没有感觉,那是骗人的。
她是真的喜欢姜且。
如果有得选,她当然想要权势与爱人兼得,可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好事。
“在想什么?”濯缨忽然出声问。
仲衔青看着王府侍卫将姜家人押走,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道:
“我想……”
“留他一命对吧?”
毕竟不是主谋,没有参与进去,只是明白这是抄家之祸,所以只能瞒下来。
仲衔青这点恻隐之心被濯缨看在眼里。
可她又担心濯缨对她失望,忙道:
“如果您觉得不妥,那就还是……”
“你可以告诉人皇,此事是姜且向你检举,算他将功折罪,可以只流放,不处死,这样便可保全他一条性命了。”
仲衔青的眼睛亮了亮。
这的确是个可行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