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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会分
    她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准备了。还是好痛。
    她既不敢让李家和太平会扯上联系,更无法面对自己对父亲的苦难作壁上观。
    “是宁家做的,和贤妃的事一样,无妄之灾。余州的变法如此成功,氏族早已多有怨怼。这是对伥鬼的安慰,也是对变法派的报复。”李兰正郁闷地叹口气,“我们尽力了,煽动群臣上书已经是全部能做的了。太平会如今没有这个底气和资格去和宁舒对峙,抗衡。抱歉。”
    “我明白的。”李会卿点点头,声音虚弱,“我们此时也不能暴露在他们眼下。”
    “真烦啊。”李兰正用力锤着桌面,一顿发泄,“宁家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李会卿长叹一声,吹散眸中的水雾,回了家。
    “我来吧。”她接过贺含真手中的碗,坐在李怀远身边,看着头发花白不省人事的祖父,喂药入口,用帕子擦去溢出的药,“元卿去哪里了?”
    “被召入宫了。御花园。”想起此事,贺含真气不打一出来,冷笑一声,“你猜会是谁要见她。”
    李会卿喂药的手一顿,勺子落在碗底碰撞出清脆的响声。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瞪大,满是愤怒与不敢置信,恨不得下一刻就提剑杀入皇宫。药碗重重磕在桌面,溅起的药液打湿她的手心。她手指攥紧桌角,低垂着头,胸口不断起伏。
    闭上眼,清泪滑过她的脸庞。
    “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不要委曲求全了。越忍耐,越吃苦,等着要吃的苦就越多。”李会卿睁开眼,眼眶泛红,见之叫人心碎,“饮泣吞声,忍辱负重,元卿得到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折辱。我还叫元卿学小九,忍耐,等待。我真是蠢货。整个温都就是个巨大的逼良为娼的窑子,只有恶鬼、伥鬼和冤魂,根本没有李元卿。”
    “小九其实根本救不了自己,靠她自己,只有为虎作伥和一了百了两条路。只有先把那群虫豸都铲除了,才能真正救百姓,救我们自己。”李会卿咬着牙,说,“变法已经结束了,变法已经失败了,不是苟延残喘,是失败。什么都等不到的,忍耐也不会改变事实,只会让那群人更加肆无忌惮,更加趾高气扬。我真错了。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叁。这些人永远不会满足,就是要榨出人身上的每一滴血才甘心。永远都有作践人的手段。只有鲜血才能让这群妖魔鬼怪重新做人。”
    “你要去哪?”贺含真问。
    “我要去卫州。我要站得高,我要太平会扶摇直上。”千言万语,不过一句,“我要成为亲手铲除宁家的人。送他们去见阎王。”
    等着瞧好了。
    就是李元卿抑郁不得志的一年,李会卿在卫州春风得意。每一块沉甸甸的金子在她眼里都是砸向宁家的砖石,射向他们的利刃和长弓,只消看一眼,便能浑身舒畅,忘却烦恼。要钱,要人,要武器,要站立在山巅,俯视和碾压这群卑劣的人。
    这期间,她无数次地劝说李元卿,无一成功。
    “会卿,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不信李少卿。”
    “什么意思?”
    大家都明白的意思。
    李少卿的太平会极其分散,神出鬼没、几近隐形。有时各部分的人员都不知对方的存在,更不知他人的计划。就像七巧板,每个人都只知道自己手里拿着的那块,完整的图形只有少数几人能看到。这两年,温都的太平会几近放养,大家自己干自己的,若有需调动其余分部的计划,则由分部长投票决定,少数服从多数。她如人间蒸发了一般。
    这天下,好像只是李少卿的一盘棋。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李元卿看着她,“李少卿是谁。”
    “你说得出吗?”李元卿的神色越发萎靡,言行都恹恹的。站在阳光下,她微抬下颌,眸子因光照而眯起。
    “这有什么关系。”说不出。
    “会卿啊。”李元卿说话的声音很慢,很轻,像是秋风,“你有没有发现,你虽然确定太平会是为了打击硕鼠、拯救黎民而立。但你完全不能确定李少卿要干什么,你甚至不知道她的立场是什么。太平会发展到一定程度后,你如何保证它不会成为与宁家并立的、又一股凌驾在黎民身上的势力。你能不能完全肯定地说,你挣得的半文钱,都会用在所谓的正途上。”
    “我承受不住一点我的努力与牺牲是建立在欺骗上的可能性。”
    “在我看来,最与氏族大家水火不容的,是皇权。任何一个头脑清明的皇帝都会想要把权力握紧在自己手上,遏制住权臣的发展,不容他们凌驾在自己之上。只有对陛下的忠心,才能完全保证自己的努力当真是落在宁家身上的刀子。”
    “可如今陛下做不到。”
    “是,陛下被架空了,所以我更不可能离开了。否则宁家岂不更加猖獗。”
    李会卿说不下去了,她没有办法反驳。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只是走了不同的路,跟随着不同的人。只有时间能证明一切。
    “我支持你的决定,但我不会加入的。你也不必再费口舌了。”李元卿伸出手,系紧她的斗篷,理正她的领子,笑了笑,“看见你过得好,我挺开心的。”
    “元卿。”李会卿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哭腔,她看着李元卿,眼圈泛红,“我受不住也看不得如今你平白被蹉跎的苦。”
    如微风卷过树梢,吹落一地纯白花瓣,李元卿的神情一下恍惚了许多,垂下眸,她勉强地笑着,说:“哪就那么娇气了,我这不挺好的,比我过得惨的人多了去了。”
    “好了好了快去吧,天若黑了,赶路就危险了。端午和重阳要记得回来的呀。”
    “好。”李会卿深吸一口气,将泪意憋回。
    看着消失在远处的人影,贺含真眯了眯眼。李元卿和李会卿的分道扬镳,只是因为李会卿没办法出入朝堂建功立业罢了,没什么好说的。人总得找块地做事,实现自己的抱负。李会卿的会,不过是太平会的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