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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心
    各方面都被宁家折腾得灰头土脸的变法派,在东宫怎么可能好过。
    还没被应永思和好如初的李元卿在朝堂上完全被架空了,一切事情都不从她手上过,也不曾知会她。每个同僚都如铜墙铁壁,隔绝着她,又片刻不曾松懈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相当客气,也相当滴水不漏。这才是最可怕的,身体上的虐待犹有人怜,被人用无形的布条蒙住五官、捆住手足,这样的针对,连理都无处可说。
    这就算了,还要骂她失职、愚蠢,痛斥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干。继续孤立,继续冷嘲热讽。当初关于状元的争议被重新翻出来,被用来板上钉钉地宣告她的无能和痴心妄想,余州的一切成果也尽数给如今接替李新化御史大夫一职的宁觉。
    啧。
    东宫像是黑山老妖,无时不刻在吸食李元卿的精神和心力。摧得她身心俱疲,还一无所获。
    人好像是在失意时,就会格外怀念从前。当她又一次发现自己在怀念起有宁觉的余州时光时,狠狠连抽了自己好几下。怀里正在酣睡的白猫被惊醒,湛蓝色的眼睛如宝石透亮,那眸中的关切比东宫的人加起来给的都多。
    李元卿给它顺毛。
    你怎么能这么软弱!!有了点小便宜,受了点小恩惠,就要投降、就受不得苦了?不记得宁家都是什么人了?再说,宁觉有什么好的,自以为是的自私鬼而已。有堂堂正正的君子不喜欢,念着个贱人干什么。你也变成贱人了吗???
    贱人攻击性就是强,还会传染。果然得离远点。不许想了!
    “猫猫最好,只跟猫猫玩。”李元卿抱着搂紧漂亮猫猫,把头埋进它香香的软毛里。
    和宁觉的真正再会,是她上任月余后的事情了。门下省有要务,东宫叫李元卿去南侧院配合。她对东宫要务不熟,对东宫那群卯足劲让自己出丑的人还是熟的。这要真是丢脸到六省去,以后想转职就更麻烦。老天啊,看在我一生行善积德的份上,下个雷劈死我吧。
    此时,抬眼,人群中的宁觉像是照破黑云的一缕光鲜艳夺目。
    呸呸呸,狗屁光,李元卿!你个懦种!废物。痛恨。她对宁觉只该有痛恨。
    宁舒是祸国殃民的蛇蝎美人,更是教导有方的邪道宗师。宁家没一个真草包。应永弘无德,却是标准的青年才俊。宁觉本身不差,不然也不能在十六岁后偶尔还能李元卿一较高下,本就聪敏的头脑在触手可得的资源和人脉的堆迭下,要大放异彩简直易如反掌。
    太憋屈了。抢她东西、压她一头,这没什么。唯独看着宁觉超过自己,能让她比死还难受。李元卿紧皱着眉,听进他说的每一个字,这些有许多是她迫切想去了解却没有门道的东西。
    好难受啊!!
    宁觉看到她时眸光亮如星,都是惊喜。他动作一下收敛了许多,无论谁,看着对方说完话后还会状似无意地看一眼她。每个流程都相当精简,以最快的速度处理了事务。
    “元…李司直。”散会后,宁觉轻咳一声,在对方幽怨的眼神中,看向她手上的记录,“我好像有地方说错了,我…我修改一下,劳你转告他人吧。”
    李元卿是东宫方品级最低的人,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是她搞,即使有其余人在场,宁觉唯独找她改还真合常。
    根本没什么大问题,算得上抠字眼,以及顺应一些李元卿本该知晓、但没有人教的官场潜规则。
    犹豫很久,李元卿紧攥着袖袍,梗着脖子,请教了一些问题。
    宁觉何止是惊喜,尾巴都要翘上天了。他控制住激动的语调,放慢语速,一一解释着。名正言顺地靠近。
    她浑然不觉。听得仔细,甚至因对方偶尔放低的声音而下意识侧身。
    好想亲。出尘的侧颜,白皙的脖颈,严实的衣领下显出的半截锁骨,随呼吸起伏的身子。哪处都让他神魂颠倒。
    宁觉舔舔唇,移开眼,悄然深呼吸,压制住邪念。
    承欢殿。
    宁觉第六次旁敲侧击想要宁舒把李元卿调到门下省时,应永弘到了。
    “你给你这笨蛋堂弟解释解释,为什么现在李元卿必须和他分开。”
    “又是为李元卿啊。”应永弘面露嫌弃,“便就对他,你的脑子半点都不转了。不吃点苦头,认清点现实的残酷和自然的无情,金丝雀怎么会情愿缩在笼子里,珍惜最好的归宿。你就说,上次你们见面的时候,他的态度是不是好多了。”
    “可是她看起来很难过。”宁觉说。
    瘦了。一点精气神都没有。眼底眉梢都是令人提心吊胆的哀怅。
    “省着点,等美人入怀时再好好疼吧。”亏得是那张脸和漫不经心的表情,才没让这句话从下流变成猥琐。
    “行了行了。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得明白最好,想不明白也不用想明白了。”应永弘拦住宁觉的话头,“好好学,好好做。其余听家里的就行。哥哥和姑姑不能害你的。”
    “我…”
    宁觉没来得及说的话被风吹跑。
    宁觉变聪明了,手段高明了。李元卿在这鬼窟狼窝被打击得浑浑噩噩之余,越发清醒地能意识到,熬她的不是宁觉,是宁舒,是太子,是宁家真正做主的人。余州的美好果然是有代偿的。由奢入俭的难,加上隐晦又全面的精神打压,一月中零星的二叁次相见,宁觉展现出来的才干越来越让她望尘莫及。我的亲娘耶,他居然还对自己一片深情。
    什么叫杀人不用刀啊。这就是。
    连她自己有时都该骂自己不知好歹了吧。
    摸着怀中猫猫的软毛,李元卿看着桌面上繁多但毫无意义的文书中对皇后和太子的溢美之词,笑了出来。
    去你大爷的。她这辈子就是不知好歹,就是油盐不进,就是无德不义了。这种只能称之为抢走渔船、还个浆的恩惠就想混淆视听,让她乖乖就范?
    没门。
    宁觉,绝不是无辜的。也绝不会是她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