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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求人
    承欢殿。
    “宁觉跟着李元卿走了。”宁皇后笑着,在鹤雕银边棋盘上落下白子,抬眸,笑吟吟地看着宁高翰,“弟弟,你又输我了。”
    “娘娘大才。臣弟自不能及。”宁高翰老老实实交出自己心爱的象牙折扇。
    “都欺负到这份上了,居然毫无动静。”宁皇后纤细娇嫩的手指抚摸顺滑的扇骨。
    “弟弟,”宁皇后挑眉,手背抵在下颌上,笑得娇媚,却令人不寒而栗,“李家的‘守护神’,好像不在了。”
    李元卿不常应酬,对宁家更敬而远之。以前大型的宴会中,李元卿在泱泱人群中,离宁皇后远着。
    这是宁皇后第一次看清李元卿。
    清隽少年,雅正之气,鲜红的官服冲淡了眉目间的忧色,更添风华。站在人群中,又与任何人相去甚远。
    蚌病生珠。
    这是宁皇后第一个想到的词。
    宁舒有些站不稳。李元卿让她不舒服,像是被推到废弃的旧阁楼,面对自己臭气熏天的尸骸。已经作废的理想,不该再提的豪言壮语,不能再想的故人旧梦,正在攻击着宁舒。正在以一种残忍的方式,剥去宁舒的皮,扒拉她腐朽的骨,找她早已喂了狗的心。
    她不要,不要回去。不要反省。
    都是李元卿的错,那么好干什么。活该要被踩进泥里,扔进粪坑,把光华都磨个稀巴烂。
    全都跟着她下地狱。
    翰林院只是中转,李元卿有意去地方历练。受门荫,做天子近臣,这是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旁人只当是年少气盛,见不得宁觉。
    “临温。这算什么地方。两个时辰,出了城门就到了。”李元卿抱着猫,看着和自己闲扯的同僚,轻言细语不急不缓。
    “去临温边上也得一整天呢。”
    李元卿敛眸轻笑。
    “那你想去哪?”
    “临温,虹州,永州,幸州,临长,连起来画个圈。我想去圈外看看。”
    “老弟,你也就是山珍海味吃惯了,好奇糠咽菜的味。我就是从这个圈外进来的。我跟你掏心窝子,那些地你真受不住。”
    “总得有人去吧。”李元卿举起猫爪,点了点同僚的手,“哥哥,你也就是才来温都不久。不知道我李家是出了名的穷酸气。”
    “你就是太年轻。”同僚摸了摸李元卿的头,“长大就知道了。”
    “我还没长大呢?我都成家了。”
    “元卿,你没求过人。”
    “哥哥这话好生玄妙。”李元卿眉头微蹙,说话依旧含着笑,“我可得琢磨一会。”
    “和弟妹琢磨去吧。”
    拿贺含真取笑李元卿的习气如今传到了翰林院。总能引得一片笑。
    李家。
    “宁家?宁家有什么好不同意的。”
    “宁高翰的意思是,你要去地方,可以。宁觉当县令,你当县丞。而且只能在圈里。”李新化说。
    县令是县丞的顶头上司。
    “…”李元卿按了按眉心,“宁家现在恶心人的水平真高。”
    “我觉得挺好的。”李会卿说,“宁觉能为你所用。”
    “这是哪里来的错觉?”
    “李少卿留的锦囊。”李会卿用袖口拿出一张被裁过的纸条。
    “攻心。李元卿→宁觉。”
    “这里的箭头,不是暗杀的意思吗?”在众人的注视下,李元卿改了口,“行了行了,知道了。”
    几度讨价还价,地点定在虹县,虹州中心。南国前十富庶之地。天杀的宁家。
    “元卿。”李会卿端着热汤进了书房,合上门,看着书桌前郁闷不已的李元卿。
    “怎么了?”李元卿起身。
    “我有话想和你说。”她走到李元卿面前,放下藕汤。
    “你说。”
    “只要是依附于他人,以美色取悦人和以才华吸引人,没有本质区别。最要紧的是,为自己争取能换得自由的筹码。”
    “?”李元卿皱着眉,没有打断她。
    “小九曾是秀才家的姑娘,有些识文断字的功夫,会做事。如今在李少卿手下管铺子。这是她送来的感谢信,给你的。”李会卿将信递给李元卿,信封上的字迹算不得好看,像小孩子写的,却端正无比,“变法要提前了,你的去留对这有多重要,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有多少小九能因这而得到自由,你也应该清楚。”
    “宁觉对你到底是什么感情,我不下推断。但他,确实在乎你,在护着你。”李会卿又将一小册子交出,“眼下,是不惜一切吸纳可以用到的势力的时候。你不是等着被操纵的棋子。即使成不了,即使输了,也比干坐着强,起码没失去作为棋手的尊严。在吏部的任命书下发前,我希望你能做些什么。”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走了。天冷了,藕汤趁热喝。”
    “嗯。”李元卿低着头。
    ……
    宁府的侧厅,李元卿食指绞弄着斗篷的衣带,咬着内唇的软肉,看了一眼宁觉后低下头,声音微弱:“我想去余州。”
    余州,虹州临州。不算太穷,小半个州在圈内。
    说永远对立的是你,说做不成朋友的是你。现在又觉得自己可以堂而皇之的上门提要求了?
    确实可以。
    宁觉就是李元卿的贱人。
    “你就是这么求人的?”宁觉压制住笑意,看着李元卿。在设想中,他应该要远比现在戏谑(?)高傲(?),要极尽冷嘲热讽,折损掉李元卿的自尊,而不是轻飘飘的,如打趣一般。可是,这是李元卿第一次主动找他。
    李元卿低着眸,睫羽有规律地轻眨。还没说话,耳根先红透了。
    抬着眸,眼睛水汪汪的。像是剥了壳的荔枝。
    “哥哥,我想去余州。”说完,李元卿抿着唇,直直地看着他。
    十年前,他们第一次打架,就是因为李元卿不愿叫他哥哥、又被惹得烦了。
    好可爱,好想亲…摁在床上亲。
    宁觉的目光实在太过火热,李元卿微微蹙眉,敛下眸子,后悔起来。有点可怕。
    “你走吧。”说完,宁觉转过身。
    “啊?”我搞砸了吗,李元卿不安着,又实在不想待下去了,思忖半刻,离开了,“哦。”
    脚步声渐远后,宁觉才转过身,取下帕子,鼻血没有再流了。燥火却还在烧着。
    李元卿…宁觉身后烛火通明,金银器具璀璨,花团锦簇,牌匾上的居仁由义熠熠生辉。那扇无人的红木门只有两盏高悬的灯笼照亮道路。用力揉搓着脸,拍打着额头,要把脏念都排出去。
    李元卿李元卿李元卿。
    宁觉真的感受到了宁皇后所说的看着心爱之人不得不取悦自己的销魂滋味。野心膨胀得厉害,开了头,宁觉只觉得越来越欲求不满,想要更多。
    有什么东西要把宁觉吞掉了。
    连带着李元卿一起。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