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长老沉寂在徒弟带来的震撼中,听见林倾山的担忧,他没有恐慌,喃喃道:“或许轮不到我们这把老骨头出手。”
大殿上有医修替青龙护法检查身体,确定他没有大碍后回禀方生。
方生撤了四周的结界,表示对青龙护法的关心后,摆摆手,淡淡道:“青龙护法为宗门操劳甚多,今日为了考验新人不惜以身试法,实乃吾辈楷模。齐长老,这些日子就有劳你好生照顾了,带他回去修养吧。”
方生没有为难陆行渊,甚至还替陆行渊找了一个台阶。他话才说完,不少人就开始揣摩他的心思,看向陆行渊的眼神充满了探究。
陆行渊也有些诧异,他和谢遥设此局,想过方生不快,却没想过方生会替他说话。
难道自己误打误撞,正中方生下怀?
陆行渊正困惑,方生看向他,问道:“这位弟子看着眼生,不知姓甚名谁,师从何人?”
陆行渊起身行礼,恭敬道:“弟子白泽,来自下一级的御兽宗。”
陆行渊没有和方生打过交道,猜不透他的心思,想了想还是隐去师门,以免波及舒长老。
好在方生对他的师门也没什么兴趣,闻言嗯了一声就转移了话题:“你这头雷兽看着讨喜,我宗有一片雷池,你若是愿意,散会之后可随我去参观一二,也让你这头雷兽玩耍玩耍。”
御兽宗的雷池舒长老提到过,方生竟然如此轻易就许给陆行渊,陆行渊非但不觉得开心,反而心底一沉,有着微妙的不安。
方生没有逼问他的回答,或者说这就是一个命令,不容拒绝。
他抬手示意陆行渊坐下,而后正襟危坐,默许陆行渊和谢陵留下,严肃道:“好了,大家收收心,开胃前菜过后该聊聊正事了。”
第二百零五章
御兽宗的内部会议并没有召开很长的时间,方生作为宗主,就提了三点:
一是在寻求盟友的道路上,能不能把魔族当成朋友。
二是各方势力混乱,御兽宗进入全面备战状态,各级主事要掌控好管辖范围内的平衡,一旦发现不对劲,立刻向周边或总部寻求帮助。
三便是关于东皇钟。
方生对这个东西没有表现出太大的贪欲,只是让门下弟子去找,至于找成什么样就看运气。
东皇钟太过扎眼,在场的人不是没有动过心思,他们私底下都打探了一回,但是一无所获。
当日陆行渊把矛头都指向谢道义,但谢道义咬死他不知此事,各方盯着他的势力也没有发现异样,局面僵持。
方生不阻止大家寻找,但没有花太多心思在这上面。
会议的重点还是魔族一事,众人议论纷纷,意见难以统一。
他们中不乏参与狩天计划之辈,手上或多或少都沾有魔族的鲜血。提到结盟,内心难免有所顾忌。
“陆隐川曾为九尊之一,他的为人大家有目共睹。他在出任魔尊之前,从未忘记过自己是魔族。他以魔族之躯行走在我人族的大地上,不曾枉杀,不曾迁怒,称得上坦坦荡荡,光明磊落。”
“他出任魔尊后,魔族扩张,对我们御兽宗也是多有忍让,这次秘境之行更是不计前嫌,多次援助我宗弟子。大家有顾虑我理解,但我相信在大是大非面前,魔尊不会置天下安危而不顾。”
方生自己就是当年那场战争的参与者,在围剿陆晚夜一事上,他同样出过力。他从不否定自己做过的那一切,也不担心陆行渊来找他寻仇。
这个世道从来就不是非黑即白,在不同的境遇下人往往会有不同的选择,而这些不同的选择甚至可能是相对的存在。
善恶二字本就混沌,难以说清。
“宗主,我们并非不想和魔族化干戈为玉帛,只是我们对如今的魔族根本就不了解。不可否认陆隐川是个能人,可他长在天衍宗,他对魔族的掌控真的有那么牢固吗?”
殿上有人提出质疑,他们所担心的是陆行渊不能做主,就算他们因为陆行渊的为人和魔族结盟,也不能保证魔族没有二心。
方生笑了笑,道:“你以为陆隐川是谁的儿子?”
刚才问话那人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自从陆行渊离开天衍宗后,他的身世就不再是个秘密。
“他能坐上魔尊这个位置,或许有他爹的缘故,但绝对不仅仅是他爹的缘故。魔族少有内乱,更看重魔尊的各个条件。”
方生肯定了陆行渊的能力,当年他被琅煌带走,魔族可是直接围了妖族。单是这一点就足以看出魔族对他的在乎,绝对不允许他出一点意外。
大殿上的人觉得有理,点头附和。
方生却话锋一转,道:“你们确实应该把他当做考量的标准,不过我不一样,我是因为陆晚夜。”
方生敲打着座椅扶手,宽大的袖口里闪过一截细长的尾巴,似有金属的质感镶嵌在血肉之间。
陆行渊看的不太真切,一晃眼那尾巴就消失在袖口的阴影处。
大殿的气氛有些微妙,小辈们不明所以,而那些元老很快就明白了方生的意思。
一头红发的朱雀护法轻叹道:“这都过去两百多年了,你还是那么介怀。”
方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道:“若是好事,忘了也就忘了。可它是不义之举,我如何能忘?”
方生说着看向林倾山,正巧林倾山也在看他,二人目光相对,林倾山眼神复杂,似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陆行渊注意到他们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若有所思。
“做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林倾山收回自己的目光,道:“如今御兽宗上下一心,还是请宗主拿个主意。”
林倾山这话说的微妙,如今上下一心,即是暗指以前御兽宗心不齐,没有往一个地方使劲,也是给方生表态,他支持他的决定。
方生的眼底浮现一层笑意,不同一贯的浮于表面,他这次的笑意发自内心。
其他人见林倾山表态,也都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表现自己的忠心。
方生对他们的态度淡淡的,见他们表态只是笑了笑。
赞成结盟已是大势所趋,接下来只需要找一个合适的人选去和魔族交涉。
方生没有急于定下这个人选,只是说自己再想想。
“大家远道而来,想必也累了,散了去休息吧。”方生道:“白泽小友就别急着走,随我去雷池。”
方生遣散众人,唯独留下陆行渊。随行的谢陵谢遥不约而同地看过去,林倾山和舒长老也同时紧张起来。
“小友年轻有为,别拒绝宗主好意。”朱雀护法意味深长地看了陆行渊一眼,带着其他人退出去。
陆行渊对谢陵轻轻摇头,示意他不必紧张。
“你随七殿下去休息,我忙完了就来找你。”
有谢遥在,陆行渊并不担心谢陵的安危。方生支开众人,还把谈话的地点放在雷池,明显就是不希望有人打搅。
谢陵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对方生仍有戒备之心,状似无意道:“我等你,我们说好了一起去见先生。”
谢陵拜入琅煌门下不是秘密,稍微有点身份的人都听说过。他把琅煌搬出来,就是让方生自己掂量。
谢遥没说什么,他拍拍陆行渊的肩,一切尽在不言中。
方生把他们之间的猫腻看在眼里,笑而不语。
二人道别完,他抬头看向林倾山和舒长老,微笑道:“师弟,你不叮嘱两句?”
师弟二字一出,在场的人不由地一惊。几个小辈一时拿不住他在称呼谁,纷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林倾山本来还打算装个傻,没想到被方生看穿了,他很没面子地撇了撇嘴,道:“你都知道了还问,等着看我的笑话吗?对对对,他就是我宗门的弟子怎么了?”
林倾山说着还有点火大,没个好脸色,就像是被人拆穿后恼羞成怒。
方生被他怼了没有生气,反而高兴道:“你没有反驳我叫你师弟,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了?”
林倾山一怔,看向方生的眼神十分复杂。愧疚,悔恨,自责……他动了动嘴唇,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沉默地垂下头。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活在方生的庇佑下,任性而为。他自己懦弱逃避,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方生身上,本就没有资格生气。
是他拉不下脸面,不敢承认。
方生见他神色躲闪,以为他还是介怀过去的那些事,笑意微僵,但很快又高兴起来。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起码这也是一点进步,总好过以往林倾山对他完全不理不睬。
陆行渊没料到林倾山和方生之间还有这一层关系,难怪他们进入宗门时,那些二级主事对林倾山十分热情。而刚才在大殿上方生纵容他,多半也是林倾山的缘故。
陆行渊当年选择这个宗门完全是巧合,没想到误打误撞给了他一个很大的契机。
“师尊,我随宗主走一趟。等我回来,我有事同你相商。”
既然被方生看穿了来历,知道他不会对舒长老等人不利,陆行渊不再藏着掖着,他的来历是时候给舒长老一个解释。
御兽宗的雷池深入宗门腹地,是御兽宗弟子的禁地,没有宗主允许,不得擅自闯入。守护雷池的两位长老还是第一次看见方生带人前来,恭敬地给他们打开进入雷池的通道。
那是一扇刻满封印的巨大石门,在两位长老的合力开启下发出轰隆隆的闷响,缓缓朝着一侧打开。
浓郁的雷霆元素从门口喷涌而出,方生振袖一挥,雷霆之力在他们面前止步,消散于无形。
陆行渊注意到那截在大殿上看过的尾巴又滑了出来,勾住一丝雷霆之力,缓缓抽回。
雷池内雷云密布,雷霆之力交织,陆行渊跟着方生踏入其中。不过是走了一步,却像是走入另一个世界。
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绝于耳,天地被染成了青黑色,像化不开的浓墨一般粘稠。
这是御兽宗的底牌,方生很是骄傲,问道:“如何?”
陆行渊环顾四周道:“不错。”
陆行渊这话不是为了哄方生开心,而是十分中肯的评价。
如今这个世道,天地不全,灵力下沉,许多福地无缘无故地消失。在这样的情况下,御兽宗还能养出这样的一片雷池,确实是有点本事。
而且这片雷池的质量不差,就算陆行渊拥有天道意志的雷池,也对此地刮目相看。
方生对陆行渊的回答很满意,扫了一眼疾风道:“蛊雕生于雷霆之间,以雷为食。上古时,雷池众多,蛊雕一族不必担心无法繁衍后代。但随着上古消亡,雷池碎裂,蛊雕一族也逐渐消失在大众的眼中。你手上这一只,算得上是唯一。”
方生识破了疾风的真身,陆行渊并不惊讶,但方生的那句唯一让他心底一沉。
红尺素在秘境中见过疾风,陆行渊不相信他回来时会不告诉方生这一点。
方生是什么意思?
“蛊雕喜雷,放它去玩吧,我们两单独聊聊。”方生温和笑道。
他看起来还算年轻,四十出头的样子,表象并不凶悍,笑起来还很和气。
陆行渊给疾风使了个眼神,疾风懂事地飞走了。在它眼里这片雷池的质量不如小世界,打打牙祭倒也无妨。
“天地间雷池稀少,你能把它养这样大也不容易。寻不到自然而成的雷池,你应该没少喂它渡劫之雷。”
方生话里有话,他和陆行渊站在雷池中间,雷霆就在他们脚下,像是某种法则的见证。
如果说陆行渊之前只是有所怀疑,那现在这一句他便是听懂了。
白泽一个问道期的小弟子,从哪里找渡劫之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