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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回到刚就业时 第172节
    她这次愿意下大力气帮老俞,抛开个人情感因素, 还因为以她专业的眼光来看《朱金漆》也确实是一部很不错的片子。
    和老俞之前拍的影片相比, 不论是从执导风格还是运镜手法来说, 都有很大的进步。更难得的是,影片中再也没有了那种想要传达什么什么思想、提升什么什么意境的刻意感,而是用最平常的空境或者是恰到好处的留白等等手法,让人感受到金漆这门传统手艺于朱家祖孙三代来说意味着什么。
    秦妍在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老俞年少拿奖, 被鲜花和掌声恭维了好一阵子, 恃才傲物的他当时想要拍出更有深度、更有意义的电影,这无可厚非。但……
    但入行多年的她客观地说, 二十年前的老俞当时拍出来的东西确实是有‘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思, 难怪观众不认可、学院派也不认可。所以他后来票房惨淡并不完全是运气差的缘故。
    不过还好,这么多年的磨砺(俞导:你直接说扑街好了,没关系的)没有将老俞击垮, 在别人看来他是江郎才尽, 但是一直和他有接触的自己等人才能发现他脱胎换骨的转变。要不然这一次向北也不会叨叨着上了贼船——上了贼船, 又不是老俞绑着他向大编剧来的,明明是他自己听完老俞的讲述,忍不住跟来的。向北偏偏嘴巴还死硬,说:“我是担心老俞你糟蹋了一个好故事。”
    秦妍看着眼前两个年龄加起来直奔九十岁的男人,无奈地说:“我去打电话,向北你下手轻点。”
    老俞仿佛自己有了靠山,刚要抖起来,又听秦妍说:“他脑子本来就不好,打傻了怎么办?”
    ……
    电影的首映仪式就在温绥举办,规格么一切从简。
    路楠这边有秦妍给的亲友票,就给下属们分发分发,让他们去捧个人场。
    首映日,路楠和田爱珍的座位还是挨在一起的,在前排。
    章祺依旧是忙得没有时间参加,同样拿到了票的林燕怀疑章总是不是都把他自己投资过的事给忘了。
    “怎么可能忘了?”只是不太重视罢了,路楠笑着说,“快去后面坐好吧,快开始了。”
    片头和龙标都放过去之后,荧幕成了一片黑色,接着响起一阵雕琢的笃笃声,伴随着锤子镐子与木材撞击的声音,荧幕渐渐亮起。
    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佝偻着背,正在用铣刀一点一点地雕刻着什么物件。他的身旁另有两个年轻人,看架势大约是他的徒弟,精细活儿是做不得的,只能拿着带钻头的空心方凿干一些打孔的活计。
    三个人正做着活儿,年轻人中稍长一些的那个就开口问了:“师父,这张千工轿得在今年中秋前做好吧?”
    老人人称朱老木头,他咳嗽了几声说:“常老爷那边传过话了,八月初八他派人来取。到时候,锤子你和锯子都机灵着点儿……”想来,锤子和锯子是这俩年轻人的名字。
    常是当地大姓,前些年出了好大好大的一个官儿,仰仗着他的势,常家现在在温绥镇就宛如土皇帝一般。
    朱老木头口中的这位常老爷和传说中的常大官是叔伯兄弟,他让朱老木头做活儿,当然不可能给钱的。事实上,要不是常老爷对朱老木头家里的木材看不上眼,大概朱老木头家不仅得贴三年手艺,还得贴上好的木材无数。
    那个叫锯子的年轻人胆子大,嗤了一声:“人家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常家就是本地人,对咱们父老乡亲下起手来,也是半点情谊都不讲的。”
    这话太容易招祸事,朱老木头捡起雕废的小木片,啪嗒一下丢到锯子的脑袋上:“你懂个屁!兔崽子,好好做你的活儿。满县城想要给常老爷献宝的人多的是,人瞧得起咱们朱家的手艺是咱们的福分。”
    锤子也出声儿:“锯子,师父说的对。”
    等到晚饭前去洗手,锯子才敢抱怨:“锤子哥,我就是气不过。我爹为了这张千工轿,三年没接别的活儿,要不是库房里还有点儿小物件、要不是你的手艺基本上可以出师了,咱家非得饿死不可。”
    锤子安抚师弟:“常家出了‘真龙’,别说咱们镇上,就连县长都捧着他们,咱们小老百姓能怎么办?你就别去扎师父的肺管子了,他心里也不好受呢。”
    “我看我爹挺乐意拍常老爷的马屁。”锯子哼唧一声。
    至此人物关系交代清楚,年纪最大的朱老木头是锤子的师父、是锯子的亲爹。
    朱木头是当地有名的手艺人,靠着一手祖传金漆木雕的本事攒了些家财,日子还算好过。然在子嗣方面有些遗憾,成亲之后妻子久未有喜信,一直到朱木头三十有二才得一子,取名叫朱成林,小名锯子。
    朱木头中年得子,舍不得打骂,这兔崽子便有些过于跳脱,十七八了还未将祖传手艺学到精通,幸好现在朱金漆铺子里有朱木头收的徒弟锤子顶事,这两年多足以应付其他主顾的要求。
    故事,就从这张金漆千工轿说起……
    电影时长一小时四十分钟,起初林燕是抱着‘来都来了’的心在看的——毕竟是首映,先不管是大制作还是小成本,反正也不是一般人能看到的。可是随着剧情的发展,林燕的注意力渐渐集中起来。
    这是一个怎样的故事呢?
    能将金漆木雕做得美轮美奂的朱老木头花了三年时间做成了一张千工轿,常老爷直接命人抬走,一文钱都不给他的时候,他那满脸的荣幸是发自内心的吗?
    如果真的献得心甘情愿,在千工轿被抬走之后,朱老木头又那为何叫儿子替他去巷口的爱珍酒肆打了一壶酒,回家闷闷地喝了一天呢?
    大概是为了能够安稳生活吧,所以不得不忍气吞声。林燕想。
    然而这样安稳的生活也很快就维持不住了。前一秒朱老木头还亲自去酒肆沽酒,遵循着古礼新正祭祖,并就着一盘靠豆腐下酒,同一徒一儿闲话世道,叮嘱他们一定要学好手艺。朱老木头说:“世道饿不死手艺人。”下一秒,常家的家奴就凶神恶煞地冲进来抓人,说朱老木头其心可诛,在千工轿上雕的龙凤呈祥是真龙断足。
    林燕想起一个细节,开篇的时候,朱老木头用废木片打了儿子一脑瓜崩,那时候他手下的龙凤图案明明是完整的。
    后来,朱老木头被抓进大牢,家人四方奔走营救,一番折腾之后,朱老木头终究还是被放出来了,不过却右手断了、家财散尽。屋漏偏逢连夜雨,其后朱老木头的妻子病逝、徒弟锤子被抓壮丁生死不知……好在其子朱成林经历一切之后有所长进,老老实实学手艺、老老实实娶妻生子。
    他仿佛也活成了他爹的翻版,甚至比他爹老木头还要木。
    孙儿六岁那年,朱老木头身子日渐衰败,某天,他让孙儿去巷口酒肆再打一壶酒。
    把孙儿支开之后,他同儿子说了这样一句话:“龙爪的事,爹不怪你。”
    这一句话,让朱成林又惊又愧,泪如雨下。这是他十几年背负着的罪孽,当初因为‘气不过’这三个字,他偷偷铲断了龙凤呈祥的龙爪,他以为那地方那么隐秘,无人能发现的……
    小孙儿回来的时候,朱老木头让儿子扶他起来,靠在床头,巍颤颤地从怀里掏出一对金漆羽觞,这是他用左手雕的。
    以金漆羽觞盛酒,朱老木头与子碰杯,饮罢将这对精妙绝伦的小物件递给儿子:“欲成器,先修心。爹以后不在了,你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家里。”
    后来,朱成林亲眼见证常老爷家的大官倒了、常老爷一家也跑了,他却并没有觉得痛快。
    在经历了起起伏伏之后,朱成林在临终前又把这对金漆羽觞传给自己的儿子:“你的天分不如我,但是却比我能静得下心,只可惜你爷爷雕的东西俱没有了,只有这一对小玩意儿,你留着做个纪念吧。”
    后来,朱成林之子果然潜心打磨手艺,在国家对外规格极高的某场博览会上,以一张华丽炫目、精妙无双的金漆千工轿震惊全场。这是他根据父亲的手稿复原的,也就是给朱家带来几近灭顶之灾的那个千工轿的模样。
    影片的最后,介绍了朱金漆传人即影片中朱老木头之孙、朱成林之子的现状——他是朱金漆木雕唯一传人,年逾古稀却依旧致力于让金漆工艺传承发扬,为保护这门非物质文化遗产而做贡献。
    整部影片,没有太过喧闹的镜头,就连常老爷的恶家丁上门闹事的那一段都做了无声处理,配着戏曲越发急促的鼓点声和锣声,家丁狐假虎威、耀武扬威的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
    且这一百分钟内充满了不少笑点,还穿插了许多温绥当地的民俗文化。
    比如说前期朱成林和师兄锤子一起逛街,被朱老木头骗着吃童子蛋的表情、比如吃年饭的时候,朱老木头给徒弟饭下埋了一个鸡腿,给儿子埋了一个鸡腿加一个鸡屁股、比如朱老木头去爱珍酒肆买酒回家后老妻总拈酸、比如师兄锤子总是计划着去给爱珍酒肆的老板当上门女婿这样师父以后就可以有喝不完的酒了……这些,是那个年代非常鲜活的市井气息。
    另外还有叫人现如今看来觉得荒诞无比的价值观:朱老木头出狱之后对自己断了一只手却保住一条命的事感到庆幸。
    看完之后,林燕发现自己哭了。
    她身旁的黄达方等人倒是没有哭,不过脸上的表情显示他们都还沉浸在剧情之中。
    坐在前排的田爱珍觉得颇为满意,她的酒肆和源川酒出现了好几次,且毫无违和感,但是她担心自己瞧着不够客观,就问路楠:“你觉得怎么样?”
    路楠点头:“我觉得,很不错。”
    这部影片和时下大部分的武侠、爱情、进口大片不同,路楠觉得除了借zf、gwy的非遗保护意见文件的东风之外,还可以再添一把营销的火。
    当然,这找机会和秦妍聊聊。
    第214章
    尽管首映仪式很简陋, 但是酒宴肯定少不了的,秦妍依旧忙得脚下不停:请来的当地文化产业相关的领导要招待好、资方要招呼好、媒体和影评人要打点好、院线方的人更加不能疏忽……老俞一贯是不擅长这些的,向北就更不用说了。
    呵, 一个都指望不上。秦妍在心底冷笑一声, 端着香槟迈出的步法更加果决,老俞和向北跟在她身后像小媳妇似的。
    路楠叮嘱不用参加晚宴的下属们回华安市区的时候一定要结伴, 尤其照顾一下林燕和郑晶,她本人则还需要在这边住一晚,所以:“明早晨会取消。”
    这就好比一贯严厉的班主任说‘明天放假’,意外之喜啊。
    有路经理这句话, 黄达方拍着胸脯保证:“路经理你放心,我让小胡和小钱一起把两个女孩子送到她们家楼下。”
    黄达方在这方面做事还是很牢靠的, 路楠点点头对胡悦庆和钱鑫说:“你们两个辛苦一下。”
    田爱珍本来也打算赶回去的, 后来见晚宴上来了几位领导和不少本地文娱产业相关的老总, 于是拿出手机和家里通了电话,让爸妈晚上辛苦一下,帮她照看三个孩子。
    秦妍投桃报李,酒宴上白酒是源川经典酒二十年份, 虽然大家还是选择红酒和香槟更多一些。
    不过没事, 林燕在宴会厅没进人的时候已经拍过酒水陈列照了,本月华安市办的工作月报内容又可以丰富充实一些。
    【就当经典酒争取到了一次出境机会嘛。】
    这种场合不需要路楠发挥, 她也没有想要出风头的意思, 于是看着时间差不多,就和秦妍打了个招呼,说自己先回房间休息了, 走之前轻声说了自己想找她聊聊, 关于电影宣传的。
    通过之前的接触, 秦妍知道这位年轻的路经理是相当有本事的人,她显然是把路楠的话听进去了,认真地点点头:“好的路经理,我忙完就去找你。”不过看秦妍忙碌的样子,今晚都未必有时间。
    ……
    十二点左右,路楠的手机亮了一下,是秦妍的信息,问路楠睡了没。
    路楠直接回拨电话:“秦姐,对还没睡。如果方便的话……见面聊当然是最好。行,那我过去找你。”
    路楠抱着电脑出门,突然想到刚才收到的短信内容,脑子里冒出一个诡异的标题:《半夜十二点,妙龄女子敲响知名制片人的酒店房门为哪般?》
    【打住,刚才我列出来的是影片营销方案,不是绯闻制造方案。虽然,炒绯闻一直是宣传的有效手段之一吧……】
    到了秦妍房间,路楠见对方一脸疲惫之色却还要强打起精神,也就不废话了:“秦姐,方不方便同我说说你们定好的营销方案?”
    这没什么不方便的,反正路楠也不可能是对手公司派来的卧底。
    秦妍指了指自己一身的盛装说了一声抱歉。
    路楠理解地笑笑,让她自便。
    于是秦妍就一边拆卸首饰、一边给路楠讲《朱金漆》的宣传方案。
    她已经和今天来参加首映仪式的媒体、影评人打过招呼了,倒不一指望来的人全部吹捧,只要他们能将观后感写得夺人眼球或者是客观一些就行了;另外,电影拍摄期间,剧组在温绥古镇呆了一阵子,拍摄期间的花絮也可以放一部分出去;再一个,朱蕴良老先生也就是《朱金漆》电影中的孙子原型、朱金漆唯一传人正在筹建金漆木雕博物馆,秦妍打算以剧组的名义捐二十万;剩下就是一些常规的宣传手段,海报投放、预告投放、争取上一上综艺做宣传,括弧最后这一点难度颇大,秦妍正在努力。
    和路楠想的差不多,除了刚才她出门瞎想的炒绯闻之外,秦妍把现在主流的几种营销方式都用上了。
    至于炒绯闻这种见效最快的——不是秦妍不想用,而是这部影片里头,找不到人炒绯!
    其他投资方的人其实提过增加几个女性角色的意见,或者给爱珍酒业女老板、女儿加点戏份,增加点儿感情戏之类的。秦妍才一转达,向北就用死鱼眼盯着她,仿佛在说‘你让我改剧本试试,这种烂俗剧情,叫我写我就死给你看’、老俞则是开始长吁短叹说他全身哪儿都疼。没办法,秦妍只好以‘要送去参加评奖’为由,一个人顶住了资方的压力。
    “路经理有什么见解?”秦妍摘完首饰、撕掉假睫毛,觉得轻松多了。
    路楠心里头想的是:大家进电影院要么图个乐呵、要么追求个刺激,所以喜剧、动作片、3d片、午夜场惊悚片都是院线排片率高的类型,《朱金漆》这类电影的受众本来就少。现如今娱乐版纸媒式微,影评人的博客也基本上激不起水花;放花絮是个好法子,但是前提是能炒绯闻,再不济也得有丑闻,你就放仨大老爷们天天片场玩儿木头,大概只能做个标题党骗骗点击;捐款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路楠猜也猜得到,二十万已经是片方现在能拿出的极限了,这个金额的捐款新闻不要说头版头条,可能连中缝都轮不着;常规营销方案就更不用说,属于所有片方都必须干的事儿,《朱金漆》还不占优势,因为宣发的预算少!
    路楠心里所想的一切都不必说出口,因为秦妍肯定也明白这类影片宣传的短板在哪里——不然从一开始,她就不会强调几次说《朱金漆》要走冲奖、最起码也是入围的路子。
    但是电影界权威的奖项就那么几个,《朱金漆》要冲今年的奖那也是下半年的事了,对六月的排片毫无助力。
    排片不行和票房不行说不出哪个是鸡哪个是蛋,但是无疑是恶性循环。
    路楠组织好语言说:“其实我一直在想,这部影片的受众到底是谁。也就是说,谁会主动走进影院选择《朱金漆》这样既没有明星大腕、也没有炫酷特效的电影?”
    肯定不是时尚弄潮儿的年轻一代了。
    那会谁?中老年人吗?
    不不不,大部分中老年人是不进影院看电影的,他们会选择在家里看家长里短的电视剧或者是打鬼子的剧片。
    秦妍微微皱眉苦笑:“是啊,谁呢?”
    拍之前她就知道了,这种题材根本就不讨喜,无关乎哪一个群体,是几乎所有群体,是不讨市场的喜。
    这是一个好剧本,但是要想叫座可太难了。
    路楠提出这个问题,并不是为了打击秦妍的,她笑了笑接着说:“后来,我想了一下,也许有一个群体会进影院看,哪怕最初的他们并非自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