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迷雾遮挡,加上店铺里面没有点灯,黑漆漆的,所以即便他们已经走得挺近了,还是看不清铺子里面的景象,只能看到烧红的炼铁炉子里透出来的火光,但能确定的是,那捶铁之声便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严靳昶指尖微动,两个傀儡便靠近过去,轻轻地敲了几下那铺子敞开的门。
也不知道是因为敲得太小声,还是里面的人捶铁之声太响了,没听到。
傀儡加了劲,又敲了几声门,不过里面依然没有任何应答。
安韶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请问,里面有人吗?”
那捶铁之声这才停下,紧接着就是一阵“咔哒咔哒”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茂锦翰从严靳昶和安韶的身后探出头来,正好看到了一个白森森骷髅头从那黑暗中探出来,黑洞洞的眼睛直直的对准他们,嘴巴咔哒咔哒地动了好几下。
“啊!——”两道重叠的惊叫声从云明溯的身后传来,几人齐齐看去,就见云明彦和云明津抱做一团,瑟瑟发抖。
发现只有他们在害怕的云明彦和云明津:“……”
两人赶紧松开抱在一起的手,飞快地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整理了一下,故作镇定。
云明溯见他们调整好了,才转头对严靳昶他们道:“抱歉,失礼了。”
很快,那一整个白森森的白骨架子,全都从黑暗中显露出来。
准确来说,它是自己走了出来!
它一手拿着一把锤子,一手抓着一团脏兮兮的粗布,在走出来之后,就站在店铺前,黑洞洞的眼睛对准了他们,一动不动。
严靳昶和安韶倒不觉得这番景象有多恐怖,茂锦翰之前在万林源里待了那么多年,更恐怖的景象都见过,也不觉得这一具看起来洗得还挺白净的白骨有什么恐怖的,只是很好奇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能自己动起来。
而金昀宗的那两个修士明显十分紧张,手都放在灵剑上,但凡这一具会动的白骨做出攻击的动作,他们就要拔剑了。
不过这白骨自从出来之后,就一直没有动作。
就在严靳昶都要以为这白骨骷髅架子是僵在这里的时候,那骷髅终于动了!
它抬起了那拿着一个大锤子的手,敲了敲地面,又咔哒咔哒地抬起它那只白森森的骨手,指了指放在一旁的木板,木板上的字已经有些模糊了,但还能依稀看到“铸剑”两个大字。
尽管这白骨没有说话,严靳昶还手机看懂了它的意思,便道:“我想铸一把本命灵剑,不知道师傅您擅长哪种样式,能否让我看一下?”
闻言,那白骨却摆了摆手,又指了指那字迹模糊的木板,而后竟转身走了回去,似乎不想再同他们交流了。
没过多久,里面又传来了一阵叮叮咣咣地锤砸声。
安韶:“这是何意?太忙了?”
严靳昶走到那自己模糊的木板前,仔细看了一下,发现在那“铸剑”两个字上方,还有几个很模糊的字。
“双剑……佳偶……”严靳昶依稀看出了这几个字后,总算反应过来,“这莫非是专门给即将结为道侣的修士们打造双喜灵剑的地方?”
很多修士在结道之时,都会以剑划破掌心,滴血为契,立下誓言,让天道为证,宣誓执手白头。
以前大家都是有什么剑就用什么剑,只要滴血发誓就可以了,后来随着礼节的愈发繁琐,这需要在结道大典上使用的剑也就有了讲究,很多人或选择专门打造出一对新的剑来,只在结道大典上时使用,过后便妥善收藏好,这种剑便谓之喜剑。
造喜剑并不罕见,但是专门造喜剑的地方,就比较少了,毕竟不是天天都会有修士成亲。
眼前这显然就是专门造喜剑的地方了。
严靳昶道了一声叨扰,而后走进了那黑漆漆的店铺里。
安韶也紧随在后,点着了一簇指尖火,四下打量着这间铺子。
茂锦翰:“……”为何你们俩能那么冷静的走进去!那里面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吧?
茂锦翰默默地走到了金昀宗的修士身旁,从那两个手已经按在了灵剑上,手指还在微微发抖的金昀宗修士身上找到了些许安慰。
此时严靳昶和安韶已经借着指尖火的一点光亮,走进了铺子的深处,很快看到了那些挂满了墙面的,已经打造好的一对对喜剑。
安韶给严靳昶传音:“其实,我有一个猜测,应该能解释这锋啸城里为什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严靳昶:“天阴之地,每隔几百年,阴阳之界便会模糊,相信再过一段时日,这里就不止有大雾弥漫,还会有阴气涌现,百鬼夜行。”
安韶:“……看来你也猜到了。”
严靳昶:“原本只是猜测,直到看到了那骷髅,便确认了。”
安韶:“得想办法趁早离开,不然,等那些阴气彻底弥漫上来之后,我们就很难再回到现世了。”
第174章 天阴之地
天阴之地,阴阳交融,误入此地的生者会走进阴冥之界的浅层,而处于阴冥之界浅层的鬼怪也会出现在这里。
若是生者在此地停留太久,身上就会沾染阴气死气,待到天阴光景结束的时候,就会被鬼差当成来现世游荡的阴鬼,直接给勾到阴冥之界去。
到了那时,再想回到现世,可就困难重重了。
严靳昶:“阴阳之界模糊,意味着人鬼皆在此处出入自由,应该不会有任何阻挡才对。”
可是他们却没法走出那片迷雾,现在又被一道屏障困在了锋啸城里。
天阴之地的阴阳模糊,算是一种正常的天象,只要不在这个天阴期来这片地方就好了,就算无意间进来了,那便尽快出去。
待过了半月一月的,天阴期结束了,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可眼下的情况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除了正常的天象之外,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借助这个天象,将进入锋啸城的修士困于城中。
严靳昶:“这四周的店铺都关着门,只有这家开着,说不定有些关联。”
安韶:“我听族人闲聊时说起过,每一处天阴之地的出现,都会有一段意难平的人鬼之恋,不知是先有的天阴之地,还是先有的人鬼情未了。”
严靳昶:“天阴之地每隔一段时日,阴阳便会交融,人鬼集中于一处,相识相知,意气相投,总会有互生情愫的一两对。”
安韶垂眸:“靳昶,你觉得,若是明知自己和对方身处于阴阳两界,注定不能成为执手偕老的眷侣,却依然抱有一丝侥幸,执着不肯放弃,这样的感情,能长久么?”
严靳昶:“你是指人与鬼相恋?这还是得看情况,每个人的经历都是不同的,不能一概而论。”
安韶:“我见过很多这样的眷侣,他们看起来很相爱,可最后大多都会因为各种原因散去,最终形同陌路。”
严靳昶的视线落在安韶脸上:“是因为时间长了,淡了?”
安韶:“倒也不全是,主要还是因为阴阳相隔,每一次相遇,都需要一方或者双方的消耗,难免精疲力尽,心力交瘁。”
顿了顿,安韶又道:“唉,我现在提这些做什么,还是先看看如何离开这里吧,方才你说到哪里了?哦对了,只有这家铺子开着门,想必不是巧合,应当是有什么东西故意引我们过来的,那我们是要在这里做什么么?”
安韶将点燃的指尖灵火举起,借着火光看着那些挂在墙架上的喜剑。
严靳昶也顺着火光照亮的地方看去,只见这些喜剑的剑鞘都是红色的,有深红也有正红,剑鞘上雕刻着细致且繁复的镂空图,有龙飞凤舞,有鸳鸯比翼,有鸾凤和鸣,有红莲并蒂。
因为是喜剑,所以这剑鞘上镂刻的大多都是这些寓意成双成对的图案,剑柄上还挂着雕琢得精美的玉坠,玉坠下吊着长长的红穗。
不过这些剑也不知道放了多久了,上面蒙了不少的灰尘,还挂缠着厚厚的蛛网,可即便如此,还是能看得出这些喜剑曾经的华丽。
除了挂在墙上的喜剑之外,地上也散落着好些喜剑,看起来像是从墙架上跌落下来,却没人重新摆放回去。
安韶又走向了正在不远处打铁的那句森森白骨,“前辈,我们在此处迷路了,你能告诉我们离开这里的办法吗?”
白骨继续捶铁,似乎并不想理会安韶。
安韶:“我们可以帮您把散落在地上的那些剑捡起来摆好。”
“当!”
白骨打铁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脑袋咔哒咔哒地转向了安韶。
安韶:“这些剑已经散落在地上很久了吧?还积了不少灰,若是我们将它们摆好,清理干净,您能不能告诉我们离开这里的方法?”
闻言,白骨放下了锤子,站直起来,一步步咔哒咔哒地走向了那放置喜剑的墙架。
严靳昶警惕地看着它,暗暗防备着,就见它在放置喜剑的墙架旁站定,看起来并没有要攻击他们的意思,只是用那一双黑洞洞的眼眶对着地面。
安韶也走了过来,捡起了其中一把喜剑。
白骨咔哒咔哒地抬起手,指了指安韶刚从地上捡起来的剑,又指了指墙架的最上方。
严靳昶顺着看去,发现那上面挂着的一把剑,正好和安韶手中拿起的这把喜剑成对。
严靳昶的视线从这些剑鞘和剑柄的玉上一一扫过,道:“墙上这些剑,大多都不是成对的。”
安韶:“是不是都在地上?”
严靳昶看向那白骨,就见它竟点了点头,似乎是认同了他们的说法。
于是,一人一妖便开始在地上翻找起来,并很快找到了一些能和墙架上的那些剑成对的喜剑,并将它们摆放在了一处。
那白骨就站在一旁,若是看到严靳昶和安韶摆错了位置,就会用它的指骨敲击那墙架。
严靳昶和安韶在里面找剑,还站在外面的几个修士就有些等不住了,茂锦翰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语气中透着担忧:“未兄,安兄,你们在里面做什么?”
安韶:“在,你们可以一起进来瞧瞧,有事要做。”
茂锦翰小心翼翼地探了个头进来,先是看向那站在墙架旁的白骨,确认它并没有攻击他们的意思之后,才点了一簇指尖火,小心翼翼地走到了严靳昶和安韶身后。
“现在是要做什么?收拾这些喜剑吗?地上这些喜剑是放了多久啊,都积灰了。”茂锦翰的视线很快从墙架上挪到地上。
安韶:“摆在墙架上的也有灰,应该是很久没有打理了。”
闻言,茂锦翰又看向那站在一旁的白骨,见它没什么反应,才给严靳昶和安韶传音:“这白骨既然能动,还有力气打铁,为何不来打理这些掉落的喜剑呢?”
严靳昶:“喜剑大多都是为修士们结道而打造的,所以大多都是灵剑,鬼怪应当是碰不得的。”
所以就算这些剑都掉落在地上了,还在店里打铁的白骨也无法触碰,更别提将它们捡拾起来了。
茂锦翰:“咦?它既然无法触碰灵剑了,那它现在正在打造的又是什么?”
“只是不能触碰这些灵剑而已,其他的材料应该是没问题的。”安韶边说边把那些掉落在地上的喜剑捡了起来,抹开上面的灰,和尚且摆在墙架上的那些喜剑对比了一下,很快找到了与之相配的另一把剑。
金昀宗的那三个修士也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得知安韶和这白骨做了承诺,便也来帮忙。
人一多,找剑配剑的速度就快了不少,哪怕堆积在这地上的喜剑很多,他们也仅仅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全都找好,擦干净,并放在了墙架上。
白骨见他们将这些散落一地的喜剑全都摆好了,才到这墙架的前面,抬起了白森森的手,却只是悬在那些剑上,做着轻抚的动作。
它似乎想触碰它们,但就如同严靳昶说的那样,现在的它已经不能触碰这些剑了。
“谢谢……”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几人都是一愣,面面相觑。
直到那声音再次响起——
“自从那次地动之后,我一直想将它们放归原位,可这些由我手所出的剑,却始终不让我触碰,于是就这么一直搁置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