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舟啧啧了两声。
谢春山从神游中回头,将这三个字放在口中反复咀嚼了一次。
他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不论是现在,还是从前。
“顾亭安是谁?”
萧怀舟一愣,似乎是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脱口而出了这三个字。
时隔太久,这个名字对于他来说溢于唇齿之间有着陌生的熟悉感。
“不是谁。”
萧怀舟转变了语调,冷漠岔开,一副不愿再提的样子。
远处晓陇云飞,已然可以瞧见进入大漠的痕迹,风沙渐渐多了起来。
也不知迷了谁的眼。
萧怀舟的绝口不提,却让谢春山将这个名字记入心中。
这个名字,是萧怀舟不可以触碰的某样东西。
越神秘,越让人百爪挠心,充满危机。
谢春山素来不喜欢这种不可控的危机感。
可危机感来源于萧怀舟。
萧怀舟明显感觉到车内气氛有点不对,周身的温度似乎凭空下降了不少。
但他很难把这件事和谢春山联系在一起。
毕竟在他的记忆里,谢春山一直都是一个不问世事的仙君,不管周围有多少人,发生怎样的事情,对于他们修无情道的人来说,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王朝更迭,江山易主,又或者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谢春山都不会在乎。
更不用说去在乎他身边曾经出现过的那么一个两个无关紧要的名字。
所以萧怀舟没有多想,他只当是谢春山在为自己曾经披甲上阵的事情而自责。
毕竟他身上有旧伤,铠甲穿在身上有二十来斤重,再加上战场上刀剑无眼,被敌军将士一杆枪子挑下马背的将领也不在少数。
他领兵打仗,听起来是挺危险的。
萧怀舟小心翼翼斟酌语句,准备避开这一段不能怎么提的往事。
“算了,都过去了,这辈子我把萧长翊扼杀在萌芽里,他就没有机会送我上战场。”
“为何不直接杀了?”
萧怀舟充满疑惑的盯着谢春山,对他能问出这个问题表示很不可思议。
但转念一想,这才是谢春山本来的样子。
完全不顾惜三清宗任何东西,抬手便可以灭了一宗一派。
谢春山又怎么会在乎区区一个萧长翊的性命呢。
谢春山的解决方式太过直白,让萧怀舟有些无所适从。
“在我们凡间,弑兄夺位是会被载入史册,供后代永远唾骂的。我这个人嬉皮惯了,后世人骂不骂我干我何事,可我那位太子哥哥,素来有贤名在外。”
萧怀舟沉思:“为一个跳梁小丑牺牲我大哥的贤名,很不划算。”
这笔账谢春山算不过来。
萧怀舟也没指望他算过来。
修仙之人眼一闭一睁,就是百年千年过去了,谁还在乎有没有人骂呀?
可他们凡人是要被记入史册,刻上碑文,任由后世评说的。
谁都在乎一个名声,尤其是帝王名声。
“看这个样子,不出三日我们便会到东夷国境内,我给你讲一讲东夷国的情况吧。”
萧怀舟掀开帘子往外面看了一眼,东夷临近沙漠,风沙很大,现在外面的树木上都像雾蒙蒙的,蒙了一层灰。
可见距离已经不远。
萧怀舟随手从桌上拿了一个酒壶,一个酒杯,将它们两个摆在一起。
“东夷国皇室比较简单,到故里祁这一代只有他一个孩子,所以世子之位没有人争夺。国主故里青特别疼爱这个独子,基本上是百依百顺。”
萧怀舟手中摆弄的是那个小酒杯,小酒杯代表了东夷国皇室。
随后他又把比酒杯大了一寸的酒壶拎起来,放在酒杯旁边。
“麻烦的是,东夷国还有一个上古巫族,我想你应该听说过。”
谢春山点头。
上古巫族擅长很多灵异的术法,而且巫族之人代代相传都是一些求灵问道的东西,族人皆不修仙,百岁即死。
所以归云仙府从来不去管他们。
“巫族与三清宗不同,三清宗是你们归云仙府设立的,辅助我们大雍朝掌管一些不可控的事件,只管事件,不干涉国事。但巫族不是这样,巫族绘制了东夷国图腾,是东夷国的信仰,东夷国有任何大事件都是由巫族出面向上苍祈祷,巫族的巫师是可以在东夷朝堂上说话的,不仅有话语权,而且所说的话分量极重,甚至可以影响国主决策。”
谢春山沉默的看着萧怀舟,眼前少年在叙述正经事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泛着光,无比耀眼。
仿佛他本该如此,在这平凡的人世间成为一颗最亮的星。
“不过像东夷国和我们大雍朝和亲的事情,是经过巫族默许的,我们现在去东夷不招惹巫族的话,想必他们也不会来为难我。”
这话多多少少有提醒谢春山的意思。
“不取玲珑骨。”
谢春山忽然没头没尾冒出了这一句。
萧怀舟有些错愣:“你说什么?”
“不要像前世去拿巫族的玲珑骨。”
谢春山语气平静的重复。
萧怀舟失笑:“那可不行。”
谢春山抬眼,与眼前少年目光相接,有一丝别样的情绪在仙君眼中翻涌。
他在渴望什么?
萧怀舟掠过道君眼中那一点点不慎流露出来的火苗,语气淡然。
“没有玲珑骨,我怎么送谢道君变成谢宗主。谢道君觉得欠了我,就该拿归云仙府的全力支持来还。”
“谢道君该不会以为,我拿玲珑骨只是单纯为了你?”
萧怀舟呵气如兰,忽地凑近谢春山。
字字句句落在他耳边,如惊雷炸开。
“我没那么蠢,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也望谢道君,不要自作多情。”
作者有话说:
萧怀舟:不要自作多情。
照照:hzc够了吗,不够继续虐哈哈哈哈哈。
第35章
谢春山不说话。
也许是此情此景之下,花楼的人并没有教他应该要如何说。
连抱歉两个字,他说出来都觉苍白。
记忆里最震撼的事情,除了萧怀舟在王都城门前拉弓射箭的场景,便是眼前少年青衣浴血,满身杀戮站在巫族祭坛中央的情境了。
那些支离破碎的躯体是不是萧怀舟造下的杀孽已经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个曾经白马春风的纨绔少年,为他提起了刀,染上了血,受尽了苦楚,却还是孤独的死在了城墙下。
谢春山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怀舟自然也懒得多说。
两个人一路相对无言,耳边都是马车晃晃悠悠往前行驶的滚轴声音。
一路走过大漠长河,走过荒漠孤烟,用了近七日的时间终于走到了东夷城外。
整个东夷城都是拿黄土堆砌的,矗立在一望无际的漫天黄沙里,每一道砖块上面都是风沙侵蚀的痕迹。
当圆融融的红日升起,血色残阳从城墙这端拉到那端的时候,将会给这座矗立在风沙里已经百年的古城抹上一抹悲凉的色调。
大漠生活虽然清苦,但依旧有士兵精神奕奕的站在城墙之上守卫着他们的国家。
远远的有士兵瞧见马车一路行来,已经率先点燃了手中的火把。
后面城墙上一排排的士兵看见了黑烟燃起,刚才还打开的城门上锁链开始吱吱呀呀滚动。
伴随着锁链收起来的声音,厚重古朴的木质城门也缓缓升起,和最后一抹落日一样重重的关闭。
萧怀舟掀开帘子往外看,只觉得这一幕很奇怪。
他分明坐的是东夷国的马车,每一辆马车上都插着东夷国的图腾,为何东夷士兵看见自家的马车车队会选择关闭城门呢?
莫非是故里祁出了什么事?
这也不太可能,就算是世子骤然出事,也绝不可能说停在城外不让通行的。
马车缓缓地停在关闭的城门口,空荡荡的城门口只能听到几匹马嘶鸣的声音,还夹杂着一些听不太清楚的东夷话。
萧怀舟上辈子没学过东夷话,这时候就有一点遗憾,毕竟马车的隔音效果不好,他要是可以听得懂对方语言,这会儿就能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国主说,世子如果没有什么大碍的话,先将他们晾两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