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岁松了一口气，一个利落的倒车入库停好了自己的车，挂挡手刹一气呵成，“行，那我就不客气了……”那三个字她的唇齿间翻转，最后才慢慢地吐出，“韩……思淼。”
    “嗯，温岁。”
    两个人是从高铁站直接来的公司，没有去酒店，所以韩思淼下来看厂的时候行李就先放在温岁的车上。
    温岁锁了车，带他往工厂最外面一栋楼的小门处走去。
    “现在是去哪里？”韩思淼个子高，步子大，只是短短的几步就已经超到她的前面好几米，双手插在兜里，回头看她：“先去参观你们的产线吗？”
    “不，还得有个先到程序。”她神秘地笑了下，独自拐进了最旁边的小房间里。
    不一会儿，温岁脑袋上戴着巨大的橙色安全帽，脚上穿着铁皮鞋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同样的一套装备，“你先换上这个，保证安全的。”
    面前的女孩子高挑瘦削，窄窄的肩膀上顶着戴着巨大安全帽的脑袋，脚上还穿着无比厚重的铁皮鞋，看起来笨重又有些可爱。
    韩思淼伸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东西，在手里掂了掂，突然就笑出了声。
    温岁不明所以，她还在固定自己的安全帽，一只手拖着帽子，一只手在下巴的地方拉扯。帽子有点重，压得她抬不起头，只能勉强扬起脸看向那个方向，“怎么了？”
    “没什么。”韩思淼说着利索地把安全帽套到了自己头上，飞快地卡好卡扣，又伸手摁在了温岁的帽子上，“我给你扶着，你自己调整。”
    “……”
    她确实好久没有戴这个东西了，还是因为之前同行聊天的时候说过北京奇迹这个公司特别注重员工安全，所以才特别注重安全防护用具。
    虽然韩思淼给她扶着安全帽有些怪怪的，但起码可以看出来他确实很在意这些事，不管怎么说，这一步算是走对了。
    “谢谢了。”她说着调整好了自己的安全帽，“走吧，我们去厂里面参观。”
    其实在韩思淼来之前，公司的硬件设备，产线以及产能就都已经通过邮件发给过他们公司，所以这次实体考察，也就显得没有平时那么紧迫，更多还是以企业文化介绍为主。
    热轧车间里又闷又热，即使车间内部已经全部安装了空调，可是在几千度的高温机器运转下，空调带来的冷空气实在是微不足道了。
    温岁虽然穿得宽松舒适，可安全帽紧紧地贴在她的头上，还没走完全程就已经感觉到里面的头发湿漉漉的一片，汗水顺着发丝一点点流到她的脸颊两边，热得快要晕倒。
    连她都这样，旁边的韩思淼还穿着西装，肯定更加难受。
    “韩总——”
    韩思淼直接打断了她的话，“直接叫名字。”
    不知道这个韩总为什么对于称呼那么执着。
    温岁有些无奈，但还是依言照做了，“韩思淼，这里就是我们的整个热轧车间了，现在天气热，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按流程走，直接去实验室看也可以的，那里会比较舒服。”
    韩思淼眼神聚焦在她身上，点了点头，“好，我客随主便。”他说着又看了一眼她的包，“你手机好像响了。”
    热轧车间热得爆炸，里面机器声音轰鸣不停，她根本就没有听到自己的手机。
    听到这话，温岁赶紧拿出手机，果然上面已经有三个未接来电：一个是雷总的，就在刚才；还有两个是周肆的，分别在一个小时和两个小时以前。
    “不好意思，那我先打个电话。”她说着往旁边走了几步，毫不犹豫地先打给了雷总，“老大，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问你接到韩思淼没？要不要中午约个饭。”雷总听起来心情很不错，连声音都响亮了很多。
    “可以啊，他应该也没吃饭，到时候你也来吗？一起聊聊。”温岁原本就计划等会儿吃饭的时候具体聊，能有老大帮她谈肯定更佳。
    “行，那你们去的时候和我说一声，我也来。”雷总爽快地答应了，又接了一句，“对了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沈鹤刚才打电话来，说这个节点没什么问题了。”
    “那就好！”温岁一激动声音抬高了不少，赶紧重新压低，“我先陪他去实验室了，等会儿再说。”
    雷总的电话挂断，她看着名字好一会儿，才拨了过去。一个上午都没有接电话，换做是谁都要气炸了吧？而且她隐隐约约想起来，好像就连早上的那条微信她也没回。
    很快电话就接通了，“岁岁？”
    周肆清冽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平平的听不出有没有生气。
    “周肆，”温岁低声喊他的名字，“有什么事吗？不好意思，上午都在接待客户，在车间里太吵了所以没听见。”
    “好的，我知道了。那你先忙，空了把接你的定位发给我，六点下班是吗？”
    意料之中的责怪一句也没有，反而让她觉得更加不好意思。而之前和沈鹤分手的时候，他其中的一条控诉就是说她工作狂。
    “温岁，我知道你有抱负，也想在事业上有所突破。但你不能不接受现实，女孩子最后总是要走入家庭，把重心放在家庭的。你的职业天花板只有那么高了，再往上走又能多几个钱？让我好好赚钱养你，你就乖乖在家呆着不好吗。”
    “岁岁？”周肆见她没有回答，在电话那边又喊了一遍她的名字，把她拉回现实。
    温岁晃了晃神，下意识接口，“嗯？”
    “记得把公司定位给我。”他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如果会晚的话，提前告诉我。”
    “好。”她其实自己开着车来，根本不需要什么人接。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她现在觉得这一切又好像理所应当。
    不知怎么的，她就脱口而出，“那我等你。”
    第21章 接待
    “好的， ”周肆声音里满是笑意，“等我。”
    电话挂断，温岁抬起头才发现韩思淼正看着她， 表情似笑非笑看起来有点奇怪。
    “韩……思淼，我们现在去实验室，就不需要戴安全帽穿铁皮鞋啦。”她说着把自己头上的安全帽摘了下来，原本蓬松的长发被帽子长时间压着，再加上出了汗， 看起来有些滑稽。
    韩思淼听了她的话也摘下了自己的帽子， 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 “刚才是男朋友吗？看你笑得那么开心。”
    周肆算她男朋友吗？他们好像并不是情侣， 但又是领了证的夫妻。想到这里， 还是点点头含糊道，“嗯。”
    “这样啊。”韩思淼若有所思地点头，“走吧，去实验室。”
    温岁心里直嘀咕，不是说这个韩思淼高傲得很吗？怎么还会来八卦她的个人问题。
    算了，他是潜在的客户爸爸，管他什么脾气， 能把项目签下来就可以。
    两个人又在实验室参观过一遍， 温岁带着韩思淼去无吃饭。
    公司为了迎合环保需求建在郊外，所以公司食堂三层有专门的包间来招待客户。临离开的时候温岁已经打过电话给雷总， 所以等她带着韩思淼去吃饭的时候，雷总也已经等在那里。
    两个人一见面，雷总就仿佛多年好友般热情地握住了韩思淼的手寒暄起来， “韩总韩总，有失远迎啊。我上午总公司开会走不开， 只能让小温来接待你，实在是不好意思！”
    “没事，雷总。”韩思淼虚虚碰了一下雷总的手然后快速抽回，就算是握过了。
    雷总有些尴尬，但行业里都知道北京奇迹的老板脾气不好，又是等着他的项目，只能忍了下来，把话茬抛给温岁，“小温，看来你没接待好啊。”
    温岁无奈，准备背锅的时候站在一旁的韩思淼又开了口，“她接待挺好。”
    这样并没有给温岁解围，反而更加透露出一股诡异的尴尬。
    “韩总坐，雷总坐，”她赶紧把南边的两张椅子拉开，请两位入座，“咱们边吃边聊。韩总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只能喊厨房看着做了点儿，随便吃吃别介意啊。”
    随便个鬼，她特地找了和韩思淼接触多一些的同行询问过他喜欢吃什么，力求给对方一个完美印象。
    因为她实在是太需要这张合同了，这张合同不仅可以带来收益，更可以给sdd最终的决断有个正面有力的影响。毕竟北京奇迹之前可是sdd公开列出的友商名单中排第一个的大佬。
    韩思淼随意扫了一眼台上的菜色，当下了然。这桌菜肯定是下了功夫的，一半是他日常偏好的口味，另一半则是特色本帮菜，想得非常周到。
    这个温岁。
    他迅速扫过站在一边的女人，走到位置上坐下，嘴角噙上一抹笑意，“温岁你谦虚了，这菜看着就很不错啊。”
    “你喜欢就好。”温岁从善如流，“雷总，你坐这边？”
    韩思淼是圈子里出名的霸道性子，平时连个眼神都不愿给接待，怎么还喊上本名来了？
    雷驰的视线在面前这对男女的身上扫过，多年销售待人接物所具备的敏感让他觉得这中间好像有一些不一般，只是不知道是双向，还是单向。
    不过能和客户交好总是不错的。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笑眯眯地顺着温岁的动作坐下，“好嘞，韩总你尝尝菜。”
    韩思淼脱去了休闲外套，里面是雪白的衬衫，薄薄的衬衫下肌肉明显，可以看出练得很好。他一点点卷起袖子，露出粗壮结实的手臂，举起筷子夹了一筷菜放入碗中。
    “可以啊。”这句话却是对着温岁的方向说的。
    既然他都那么说了，看来一直到目前来说，他都是满意的。温岁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好吃就好。”
    接下来其实温岁就没有什么任务了，她埋头乖乖吃饭，顺便听听雷总怎么切入话题。
    “韩总，今天上午参观我们工厂怎么样呀？”雷驰笑着想给韩思淼夹菜，没想到对方把盘子往后挪了一点。他若其实地继续说道，“你见多识广，厂有什么改进的地方可以和我们小温提啊。”
    这明显是客套了。
    温岁他们公司也是五百强，业界数一数二的标杆企业。
    果然，韩思淼微微颔首，“都挺好的。”
    “都好就好，那这次的竞标……”雷总说着端起自己面前的小酒杯，举到韩思淼的面前，试探对方的口风，“如果没有的问题的话，就预祝我们合作顺利啦。”
    韩思淼并没有端起桌上早就准备好的酒杯，而是随手拿起旁边泡有茶水的杯子和雷总碰了一下，头都没抬，“合作的话，后面直接和温岁对接就可以是吗？”
    雷总已经在行业里做了不少年，人脉圈子也大，所以很少有人会不卖他的面子。
    不过他早就练得圆滑熟练，小啜一口杯中的白酒后放到手边，“是，和她联系就行。”
    “好。”韩思淼说着又转向正在旁边附和假笑的温岁，举了举杯子，“合作愉快。”
    这就谈下来了吗？！
    温岁有些不敢置信。虽然之前已经和他们公司的采购把价格已经谈得七七八八，但从审厂到正式项目落地一般还要点时间，怎么也要来几批监造和工程师过过样子，像现在这样当场敲定的实在太少。
    她用余光打量两边，发现韩总和雷总都很淡定，看来还是她经验不足。于是她端起面前的茶水杯，朝对方同样扬了扬，“韩总，合作愉快。”
    虽说合同已经口头定下来了，但下午的参观还是要按照流程进行的。三个人吃完饭后，原本应该雷驰陪着韩思淼一起去企业文化馆里面参观一圈，现在他却临时说不去了。
    “不好意思啊，韩总，”雷驰脸上挂着抱歉的神色，视线快速瞥过温岁后重新看向韩思淼，“下午让小温陪你去看下吧？她以前在学校里做过主持，讲得可比我好多了。晚上见，我们张董和王董都想见见你呢，老朋友好久没见了。”
    韩思淼双手插在兜里，休闲西装挂在臂弯处看起来懒懒散散。他微微点头，同意了雷驰的说法，“行，那我们晚上再见。”
    他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温岁，“那，又只能麻烦温经理了？”
    温岁应接不暇地点头，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那我们现在直接去文化馆吧，我喊那边准备一下。”
    两个人朝文化馆的方向慢慢走去，没发现雷驰并没有像他说得那样着急走，而是站在树后看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出于他的直觉，韩思淼好像对温岁有意思。这也是为什么他下午特地借口有事，让他们俩继续单独呆着的原因。
    当初把温岁招进来的时候，他就是有私心的。温岁看起来盘靓条顺，自己专业知识扎实，男朋友还正好是合作中的三方监造，所以他拒绝了另外两个更加欣赏的男孩子，转而录取了她。
    这小丫头平时看起来挺单纯的，也是自己小看了她，要怎么样才能抓住机会看来她自己也拎得清。
    不过不管怎么样，最后对他有利就是好的。
    雷驰看着逐渐远去的两个人，笑了一声往回走去。
    “这些呢，就是我们厂最开始的样子，我们是国企改制的，所以厂子也是有很久的历史了。”